第四十七章 乍寒（我居然对阿申动情了？）
冀北王端了茶盏，苗条惨白的手指轻叩青瓷茶托，静了半响，淡淡道，“我们今后去哪……”
我略一点头。
昔年我们一起玩闹，雪儿亦常常跟在摆布，她岂能不明白这个名字的深意。阿申，向来与我青梅竹马，他又是冀北的王。“我现在已经很好……”我望向冀北王，眼中不觉已出现泪水，“你，切莫因为我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垂下目光，我再看不见他的神情，终究能够安闲地开口。
“仵后。”他低声唤我，这声音曾无数次唤过我的名，那些低喃浅叹，幼年情浓的影象，都跟着这一声低唤，如潮流般出现----只是，他叫我“仵后”，这淡淡二字却似潮流里挟裹的冰棱，生生刺进血肉，痛得人张不了口，发不出声。我缓缓垂下目光，安静地向他施礼，浅笑道，“不知冀北王本日平乱，本宫失礼了。”
“是么？”我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觉得，这是要等着我来脱手。”
“苏朱紫身边还是拨些奶娘嬷嬷畴昔吧？”
那女子缓缓昂首，鹅蛋脸，新月眉，明眸含怯，红唇轻抿，这张姣好的容颜熟谙得触目惊心。
我闭上眼，“不必，就还是例办，罚他去边陲。”
一瓣落梅沾着碎雪，随风拂上他鬓角，那乌黑的发间，模糊有一丝灰白。五年的软禁光阴，让昔日俊雅无俦的少年，已经早生了华发。
“你今后都叫我阿申吧！”
冀北王深深看我一眼，移开了目光，只欣然一笑，“她差点被汐莞折磨死，非常牵挂你。”
“仵后娘娘，叛军深十桑已缉捕，可否去拷问。”婢女一边工致地帮我换衣打扮，一边低声探听。
冀北王定定看我，唇畔垂垂闪现一抹苦楚笑容，“你，还未忘了他？”
“宫里有奶娘，传奶娘来吧。”我看了看锦儿怀中襁褓，掉头叮咛婢女，不知为何，竟不肯多看那孩子一眼。雪儿忙道，“不劳奶娘，这孩子一向是我本身带，也不惯生人。”他们竟连奶娘也没有，真不知这些光阴是如何过来的。雪儿抱了孩子去里间喂奶，外间只剩我和冀北王，对坐无言。沉默半晌，我浅笑道，“太后已经给小公主拟了名字，是单名一个雨字，我若对劲，便可赐命了。”
沉寂的庭苑，只听得风动梅枝，雪落有声，我与他倒是相对无言。相互相隔不过数步，却已经隔了平生，一世，一六合。
领头的内侍蓦地瞧见我也在此，面色顿时一变，仓猝奔到跟前，满面谄笑，“拜见冀北王！仵后万安！”
我怔怔看她，又看向冀北王，竟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嗯了一声。
我心口一紧，手上轻颤，盏中茶水几近泼溅出来。我不能和他走，齐国，还是冀北郡，亭国……
雪儿只望了我一眼，立即低下头去，目光与我订交一瞬，清楚有莹然泪光闪过，“姐姐……”
“你既然扮作小丫头，那回的去么？”
“够了！”我蓦地睁眼，拂袖将面前妆台上物什十足扫落。
我命一名流兵趋前一步，欲搀扶雪儿，她却不肯起来。我忙俯身扶住她纤瘦肩头，展颜浅笑，面前却涌下水雾，“真的是你吗，雪儿？”
“如果统统都处理了，我情愿和你分开这是非之地。”
“蜜斯，奴俾对不起你。”她终究抬起脸来，昔日丰润如玉的脸庞已变得纤巧肥胖，端倪宛转含愁，与畴前判若两人。
“本王奉召回朝，未能尽早知会仵后。”他亦淡定回应，语声宁定得没有一丝波澜。
本来这就是齐皇给我的欣喜，这就是他要等来的人，他在等着看我如何应对旧人旧情，看我究竟是惊是喜……寒意丝丝侵来，固结于心，只余无尽寒意。
“是，那早晨宫宴，冀北王的席位也还是还是安排？”
她怀中襁褓俄然传出嘤嘤哭声，蓦的惊醒我----面前统统都已变了，我却兀自沉湎于昔日，分不清今夕何夕，浑然忘了眼下的处境！
“小公主仿佛还……”
冀北王点头一笑，目中划过一抹不易发觉的伤感，旋即归于无形。
狼籍脚步和重物触地的声响令我瞬时回过神来，但见侍卫抬着几样简朴的箱笼，已经进了宫门。两名内侍在前头带路，当着子澹面前竟大声催促，非常倨傲无礼。
正3版首8发,
“小人不敢，小人罪该万死！”内侍仓猝跪下，叩首不止。这宫里的主子最是势利，谁得宠，谁失势，捧哪个，踩哪个，向来毫不含混。昔年光彩夺人的贤妃，现在已是孑然得志，性命尚且捏在别人手里，哪另有半分皇子威仪，回到这趋炎附势的宫廷，只怕是任人鱼肉了。我心中晦涩，仍强颜笑道，“冀北王风尘劳累，请先移驾尚源殿安息，待这里稍事清算，办理划一了再搬过来，可好？”子澹微微一笑，唇边竟牵出一丝细纹，更显得那笑意苦楚，“如此便有劳仵后。”我沉默别过甚去，曾经那样密切的两小我，现在已疏离得如同陌路。
忽见他身后转出一名宫装少妇，度量小小襁褓，走到我跟前，低头垂颈，屈膝重重跪下。
我千万没有想到，为齐皇诞下女儿的那名侍妾，竟是我在江南遇劫失散的贴身俾女苏雪儿。
“实在……我和你和回的去，只是天下未止战，昏君未除。”
空庭闲阁，落梅纷飞，暗香缭绕如缕。四目订交的顷刻，光阴回转，光阴如逝水倒流。影象里温润如玉的少年，与面前孤清落寞的男人叠印在一起，如幻如影，若即若离。他悄悄望着我，幽远目光穿越了聚散悲欢，似水流年，凝定在现在。
进得暖阁，那孩子更加哭闹，大抵是饿了。
“我才不要叫你这么刺耳的名字，阿申！”
“臣妾拜见姐姐。”这轻微语声落入耳中，我怔住，竟有些回不过神。凝眸看去，见她身形窈窕，秀发如云，那身粉锦贡缎的宫装虽是上好的衣料，却显得有些旧了，头上珠翠也极少……想来这几年，冷宫里实在过得非常苦寒。我内心刺痛，忙温言道，“苏mm不必多礼。”
自从江南遇劫，与她失散，那以后再没有她的消息。一别两年，现在她竟带着孩子，和冀北王一起返来。我怔怔看她，清楚欣喜欣喜，却又模糊悲酸，半晌才悄悄叹道，“返来了就好。”
他半启了唇，模糊似要唤出一声“柔婷”，语声却凝在了唇边，毕竟化作一声微不成辨的感喟。
我仓促回身，低头在前带路，不敢再看他，只恐被他的目光洞穿了假装的笑容。
“如何了，孩子但是冻着了？”我忙垂眸一笑，“先到暖阁歇着，再渐渐叙话不迟。”
他毕竟还是问了不该问的话。我无法地望住他，为何直到现在他还学不会机变自保，他可知这宫闱危急四伏，本身性命早已捏在别人手里。我淡然起家，仿佛未曾闻声他方才之言，欠身道，“冀北王风尘劳累，本宫不便叨扰，晚些时候再来看望。”
“阿申……”
雪儿，苏雪儿，广地侍妾苏氏。
我略蹙了蹙眉，“冀北王本日回朝，大殿为何还是这个模样？”
内侍忙回禀道，“小人也不知冀北王本日便到，仓促间没来得及洒扫，小人这就去办！”
那么多年了，我竟还记得，他也记得。浓浓酸楚袭上鼻端，我霍然抬眸，淡淡道，“仇敌未死，我便没有纳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