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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连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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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桃等着下文,二娘子却迟迟不开口,只寂静地端坐着,煌煌的灯光将她镀上了一层金色,几近显得有些妖异。她眼尾的睫毛长而翘,投下羽翼般的影子,让人辨不清眼中的神采。

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量,蒲桃被打得脸一偏,踉跄了两步,脸颊上像被火舔了一样。她被打了不哭也不闹,将油灯交给那翻检物品的婆子,脸埋没在黑暗中,嘴角渐渐弯起,固结成一个畅快的笑容:“慢着,再看看细心,免得有遗漏。”

蒲桃缓缓吐了口气,翻开帘子走了出来。

“查到了么?”二娘子懒洋洋地倚着凭几,在灯下翻看一本闲书。

“嬷嬷你如何如许胡涂啊!”蒲桃痛心疾首隧道,“若只是那几件小玩意儿还不打紧,与小娘子求讨情便罢了,这颗红宝石乃是客岁娘子生辰时婕妤娘娘特地犒赏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如何也敢去图谋呢?”

她全然不睬会季嬷嬷的哭骂,叮咛那两个婆子将季氏带到一间空屋子里关起来,只等着明日由仆人发落,本身则将拿堆赃物包好,提着灯归去处二娘子复命。

“行甚么便利?茅坑才给你行便利,我可没茅坑的襟怀!”季嬷嬷嘴里唧唧哝哝地骂了很多刺耳话,蒲桃只当没闻声,向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神采,他们点点头,从她床下拽出几个半新不旧的竹箱笼。

钟荟“啊呀”一声惊呼起来,旋即忿忿道:“没想到她的贼胆还挺大!明日我就去回老太太发落她!”

季嬷嬷诈尸普通从床上弹起来,脑后一阵发冷,三魂六魄仿佛抢先恐后地想摆脱出她的身材,却无路可逃,最后在那方寸之地缩成一团。

两个婆子不睬她,一人拎起一个箱子往地上抖,抖出一地的鸡零狗碎,倒也没甚么不能见人的,只要一些碎银子和一些绫罗绸缎的边角料。

然后她的脚踝锋利地抽疼了一下,这一抽仿佛将那团收缩的神魂又抽回了四肢和腑脏中,她的心开端狂跳起来:“你们做甚么?半夜半夜的!见我老婆子好欺负都来踩一脚是不是!”她连滚带爬地站到床上,眼角余光瞥到赵轴儿那老东西也坐了起来,不怀美意地看着她笑。

人绝望的时候力量也大,赵嬷嬷叫她掐得两眼反白,几乎背过气去,还好那两个婆子上来解了围。

如水的夜色中,蒲桃向二娘子卧房里走去,门口的小明光织锦帷幔和湘妃竹帘子已经垂了下来,青琐窗里却漏出暖和的灯光,二娘子明显还没入眠。

探到床头时,季氏俄然像服了大力丸似的,不要命地挣开桎梏扑上前去,被那婆子扭住两条胳膊再一次拽归去。

赵轴儿和那两个婆子脸上全都挂着黏答答的笑,另有蒲桃那小娼妇,板着一张脸,活像是纸糊出来烧给死人的童女,可那对招子里也盛满那种黏答答的笑。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不去搜赵氏的床铺,倒径直朝她走畴昔,一左一右地竟是要上前把她从床上架开,季氏那里肯依,干脆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

那两个婆子也不客气,轻车熟路地把箱笼里的东西抖落到床上,细心翻检了一遍,一无所获。

钟荟拣出那串红珊瑚珠子,嘟了嘟嘴道:“如何把这也拿走了,是我敬爱之物呢。”又拿起一方绣帕,“这帕子也高雅得很,她如何就占为己有了,气死我了!”

“嬷嬷有甚么委曲明儿去处夫人禀明吧,在这里哭闹像甚么模样。”蒲桃皱了皱眉冷冷道,住别的屋的下人已经在内里蠢蠢欲动探头探脑,就差挤出去看热烈了。

“奴婢多句嘴,老太太已经不睬事好久了,现在府里的大事小情满是夫人在管着,超出她仿佛不太安妥......”蒲桃犹踌躇豫隧道,“何况府里都晓得老太太不喜好季嬷嬷,您把她交给老太太发落,免不了叫人说您对继母赶尽扑灭。”

“多谢赵嬷嬷。”蒲桃客气地一福,转头对季嬷嬷道,“嬷嬷也与我们行个便利吧。”

“对不住,搅了两位嬷嬷的好眠,”蒲桃恭恭敬敬,满含歉意隧道,“小娘子库里丢了几样东西,我奉了小娘子的命来找一找,两位嬷嬷是积年的白叟了,想是与你们没有干系的,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多有获咎了。”

只听另一个婆子欣喜道:“有了!”从床板夹缝中摸出个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凑到灯光下翻开一看,公然是一些小杂件,此中有几枚红玛瑙的小花钿,紫檀镶螺钿的粉盒,米粒大的珊瑚珠串成的手串,另有绣诗经草木的宫帕几条,却没有白玉连环的踪迹。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盒子明显是空的!是空的呀!”季嬷嬷不住地点头,抖得像雪地里的鹌鹑,半晌仿佛想起了甚么,也顾不得脚疼了,一瘸一拐冲向一旁看好戏的赵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是你!必然是你!你这贼心烂肺的老婊.子死娼.妇!”

赵嬷嬷闻言小声嘟囔了几句,把箱笼等家什从床底下拖出来往屋子中间一放,没好气隧道:“你们要搜就搜吧,我老婆子就这么些破衣烂衫,看你们能搜出甚么来。”

“不必费事了,不过是个拿来消遣的小东西罢了,不值当费那么大工夫,”钟荟风雅隧道,“何况再如何找也是找不到的,多数已经被人扔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应当是在哪个水池子底下吧,你说我猜得对不对呢?蒲桃?”

“对了,小娘子,”蒲桃定了放心神道,“奴婢没用,还是没能找回白玉连环,本日天晚了,许是方才黑灯瞎火的遗落在那里,明日我再带人细心找一遍。”

赵嬷嬷还没甚么话,季嬷嬷先跳起来了,把一双三角眼熟生瞪成了菱形:“你们别欺人太过!”

赃物就这么摊在了灯光下,涓滴不容回嘴。但是季嬷嬷感到非常气愤,这是如何了?为何大家都要与她做对,捉她痛脚,看她好戏?她不过是顺手拿了几件小东西,莫非不是她该得的么?那样的东西成山成海,全堆在库房里积灰,八百年也不会想起来,他们为何要来揭她底,为何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为何要将她一个本分的妇人诬作贼?另有没有天理了?

季嬷嬷将勃然的怒意凝在手掌上,“啪”的一声扇在蒲桃脸上:“好你个没知己的小娼妇!亏我老婆子瞎了眼当你是个好的!”

两个婆子如何看不出来猫腻,一小我去擒住她一条胳膊,一人拽住她一条腿,大力往床下拖,季氏负隅顽抗,肥短的身躯扭得像黄鳝一样,但是那两个仆妇是做惯了粗活的,养尊处优的季嬷嬷那里是他们的敌手,他们嘴上笑嘻嘻地说着安慰的话,三两下把她拖下床,一人制住她,另一人翻开她的被褥,将手探退席簟下摸索。

***

“床铺还没搜过呐!”此中一个婆子说道,倒也不怕获咎人,“这别的屋子可都是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找出来,如何向二娘子交代啊?”

蒲桃俄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悔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按着既定的路往下走。

季嬷嬷后背上提着的一条筋突然一松,整小我败坏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忧色。

“谁敢碰我的东西!看我不剁了她的爪子!”季嬷嬷急得在床上跳脚,可惜她瘸了一只脚,没跳两下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唉唷唉唷地抱着脚呼痛。

“这不是我......”季嬷嬷惊骇地直点头,“这如何会在这里......”季嬷嬷嚎哭起来,眼泪鼻涕抹了一把又一把,一头粗黑的头发乱麻似地披垂在两肩,活似山海经里的夜叉。

“那几条宫帕我记得,是正月里婕妤娘娘赏的,”蒲桃难以置信又绝望地瞥了一眼季嬷嬷,对那搜检的婆子道,“别的物件原样包好,一会儿我拿去给小娘子过目。”

那婆子一贯在院子里做提水担柴之类的粗活,那里见过这些新巧的玩意儿,蒲桃的话正说在了她内心上,一时候爱不释手,这个摸一摸,阿谁蹭一蹭,将那檀木粉盒精美的小机簧一拨,盒子咔地一声翻开,内里装的却不是粉,而是一块成年男人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好像鲜血凝成,在油灯下披发着温和的光晕,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代价连城的宝贝,世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您如何丢了都没发明,”蒲桃忍不住一笑,又敛容道,“还是去要个能写会算的来,今后不管大小物件都得造册才行。”说着翻开那只香粉盒子,暴露盒内的红宝石。

“嗯,”蒲桃暴露恰到好处的失落和气愤来,“没想到真的是季嬷嬷。”说完从怀中取出阿谁小布包,展开给二娘子看。

“嗯,晓得了,”钟荟如有所思地顿了顿,将手中书卷放下,坐直了身子,“我内心稀有。”

“看来两位嬷嬷这里是没有的了。”蒲桃如释重负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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