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不掩国色
嘉语内心把洛阳高门悉数排过一遍,点头道:“要谁家有这么个面貌出众的小娘子,谢姐姐该有所耳闻才对。”这说话间,半夏去而复返,回禀道:“安侍卫返来讲,外头是宜阳王的家奴。”
嘉语心道我前儿逃命,从楼阁之上跳下去也是有的,情急了挣命,那里还顾得上娇怯。遂辩白道:“我瞧着阿谁小娘子身上有泥,怕是翻墙过来――我、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如许的美人呢。”
她内心考虑,三娘子一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肯伸手,怕是看中那少女绝色,想留在身边待今后贺兰出阁,一并送与宋王,给贺兰添堵――这原是平常妇人家的手腕,谢云然并不想她如此。
“奴、奴家碰到几个浮滑少年……就、就想出去躲躲……”布衣少女像是怕得狠了,一向低垂着头,也不敢抬起,也不敢看嘉语和谢云然,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约十七八岁,身量非常高挑,散披着发,被领到屋当中,昂首怯怯扫了一眼,又敏捷低眉,神采间惶恐,像是被追逐的鹿。但是就这一眼,莫说嘉语,就连见多识广如谢云然,都是面前一亮,但觉刺眼熟辉,那仿佛是从山间摘了满捧带露的桃花,如云华,如霞光,艳色逼人。
“这么快!”话如许说, 实则并不料外。
嘉语微微有些打动,却无从辩白,只道:“表姐能得偿所愿,我也替她欢畅。”
谢云然目视翻滚的沸水, 说道:“陆娘子大定了。”
在嘉语影象里,他和周乐干系不错,厥后周乐主政,他很风景对劲了一阵子。
是个布衣少女。
甚么叫“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嘉语到今儿才算见地到。她畴前见过的女子,从苏卿染到贺兰袖,言行举止,气度家世,都有加分,而这一名纯以色胜。约莫只要郑笑薇能与她媲美。
――人做过甚么,都会留下陈迹;一旦发明手腕有效,就像是匠人习得一门技术,会忍不住几次利用,越堕越深。谢云然喜好嘉语,便不她想落到这个地步。
谢云然道:“三娘子总不能一向留着她。”
嘉语:……
便只道:“如许罢,你叫安福去和他们说,始平王家眷在此,不肯定见他们佛前肇事。”
谢云然心下愈惊,想道:莫非贺兰氏也对宋王……
嘉语笑吟吟道:“前次姐姐为我煮茶, 我就借花献佛了。”
嘉语听着沸水在釜中咕噜咕噜地响,并不把话说实,只含糊自嘲道:“……畴前是我不懂事,现在一年大似一年,也不好再不懂了。”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间吵嚷。
谢云然吃惊道:“令表姐……”
“说有十余万钱。”
嘉语闻谈笑道:“倒是个好主张,只是有劳谢姐姐了。”
嘉语皱眉,半夏微一躬身走了出去,不过盏茶工夫,就领了小我出去。
嘉语领她往里走。
谢云然道:“外间那些主子,只道是贵府救人,想必不会留意我的车驾。等天气晚些,叫她换上侍婢衣物,与我一道出门,也许能够避过耳目。”
――她说“始平王家眷”,不提详细身份,是猜想对方忌讳王妃会多过她;“不肯佛前肇事”是借佛说事,言下之意,出了这个门她不管,她这里,他们休想带走人。这是个折中的计划。
谢云然也笑道:“三娘子气色倒好。”
待人都退出去,嘉语这才转脸,略带歉意道:“让姐姐吃惊了。”
牵涉到主子,不管安福安康还是半夏,都不敢私行做主。
闲吃了两盏茶,便要上山。
她这个好表姐行动倒快。
谢云然愣了一愣,笑道:“……我也是。”停一停,又说,“还很知礼,却不像小门小户。”就是有点怪怪的。
她如许想的时候,倒是忘了,嘉语自幼丧母,并不精通后宅手腕。如若她精通,畴前也不会落到阿谁境地。
半夏领命去了。
又同茯苓说:“带这位小娘子下去,好生安设,等风头过了,再领她出去。”
主宾落座,嘉语叮咛茯苓取茶具来――与普通北人家中分歧, 寺里原是常备茶具与茶叶。茯苓心细, 习得一手好茶艺。
这宝光寺原是谢云然常来,只不过宝光寺甚大,嘉语所住的疏影园她畴前却没有来过。这时候但见重水复, 柳暗花明, 几丛修竹朗翠,庭中又植芭蕉、海棠,错落有致,天然不失雅趣。
谢云然道:“陆娘子想着春光好,想请姐妹们去家里聚上一聚……我是来给三娘子送帖子的。”
“我看三娘子今儿气色倒好。”如果说见面时候说这句话,多少是客气,这时候说来,较着是欣喜了。
谢云然浅笑:“举手之劳。”
“那位小娘子如此色彩,恐怕终不能幸免。”谢云然叹了口气,“三娘子不嫌我多事,我倒有个主张。”
“那三娘子的意义是……”
嘉语道:“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总不好让人从我眼皮子底下被掳走。先留着罢,反正有的是处所。没准多等得几日就散去了。宜阳王叔德高望重,总不会为着这么点事亲身登门,来问我个小辈要人。”
内心悄悄吃惊。就听得半夏说:“这位小娘子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被安侍卫看到了。”
人间竟有这等美人!
若换了别个,嘉语少不得问一句“他们为甚么追你”,但是到这个少女头上,那就是完整不必问的一个题目――公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只是嘉语和谢云然都没有甚么侠义心肠,这时候对望一眼,内心想的倒是:竟有人敢来宝光寺撒泼!
嘉语说:“我也没想一向留着她。”
嘉语扶额,如果小额欠款,她替她还了也无妨,可这么大一笔……要不呢,就是宜阳王见色起意,设局害人,要不呢,就是阿谁看上去又知礼又娇怯的小娘子,是个烂赌鬼。嘉语心道我这里又不是大理寺,还能把两边都叫了来给他们断案?
“谢姐姐请讲!”
如许的好风景, 嘉语却一身缁衣, 固然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 穿戴也并不丢脸,谢云然却总还感觉难过。她是不信她能坚信神佛的。总还是宋王的原因,她想,内心又多三分顾恤。
嘉语忙欠身道:“使小我来就成了,何必姐姐亲身跑一趟。”
“是我和贺兰娘子帮陆娘子拟的客单,”谢云然道。
嘉语喜出望外, 亲身迎出去。谢云然这日穿的轻红裙,外罩白绡纱, 镂空绣了蝶纹模糊, 精美绝伦。发间竹节白玉簪, 耳中石榴石,清雅中恰到好处一抹艳色。嘉语笑道:“谢姐姐别来无恙!”
想起在宫里时候,嘉语多次对贺兰袖不假辞色――莫非她是一早就晓得了?一时竟也想不明白:以嘉语和贺兰的干系,贺兰如何敢横刀夺爱?她倒故意要开解,只是嘉语的色彩,并没有哀伤的模样。
提及来周乐身边还真是聚满了各种五毒俱全的人物,嘉语忍不住在内心吐槽,特么他的爱好是养蛊么。
他辈分高。嘉语也不好出头替长辈经验家奴。当时游移,半夏又说道:“安侍卫也问了如何回事,他们说,小娘子欠了债。”
却没有传闻过宜阳王好色,猜想他多数是看中了美人姿色,想弄到花楼当头牌也不必然。
寂静中茯苓上来分茶,茶香盈室,嘉语浅啜一口,还是感觉苦。她成心岔开话题道:“可贵谢姐姐来看我,今儿气候也好,不如我们上宝石山看花罢,本年桃花开得好……”
德高望重如此天然是胡扯,但是说到最后,倒有些踌躇,以宜阳王为人,这类事还真一定就做不出来。
茯苓半夏领命。那少女像是甚为感激,嘴唇动了动,倒是说不出话来,只退几步,深深鞠了一躬。
“欠多少?”嘉语问。
正迷惑,外头又有了动静,固然远,也听得出是男人声音,嘉语一时恼了,叮咛半夏:“叫他们滚!”
谢云然摆手道:“三娘子和我不必如许客气――只是我迷惑,这疏影园墙高院深,就方才阿谁娇怯怯的小娘子,却如何进得来。”
宜阳王是高祖族弟,要论起与皇室亲缘,实在也不算近。此人很会追求,先帝时曾为定州刺史,厥后贪纵过分,被太后夺职。现在闲居京师,也有七八年。时人以商贾为俗,这位倒是荤素不忌,在洛阳城里开了连片的花楼、赌馆、典当铺。他是宗室,等闲人也不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