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一脚踏空
贺兰道：“连翘也太不谨慎了，让南烛扶她归去吧。”
贺兰浅笑着摸她的鬓发，一副“我都懂”的神采：“没事就好，我们不能和她计算。”转头向萧阮福了一福：“宋王高义，贺兰这里谢过了。”
天子神采乌青：拿母后压他、又拿母后压他！
小玉儿不说话，只半低着头，宫灯照着她纤细的影子，淡得像是一个手指就能抹去。楚楚不幸的侧容，眼角漾着微微的水光，或许是泪光。
天子神采一白，骂道：“她是你主子还我是你主子――还不快去扶三娘！”
“就如何？”俄然出声的萧阮，嘉语被吓了一大跳，脱口道：“宋王殿下如何来了！”
萧阮会心，接话道：“臣瞧着三娘子走得艰巨，臣去送他们一程罢？”
萧阮唇边如有若无一抹轻笑。
连翘含着两包眼泪点头。
她也晓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一个开端罢了，她很晓得如何留白，如何适可而止――有畴前嘉语死缠烂打的表率在前，她越平淡越好，越沉默越好，桃花开得越热烈，才越见得梅花清幽。
萧阮淡淡地说：“不客气。”
俄然面前人一矮，小玉儿竟是缓缓跪了下去，颤声道：“姚娘子要奴婢，奴婢就随姚娘子去，姚娘子就、就莫要再难为陛下了。”
姚佳怡的声音愈甜：“天子哥哥越这么说，我就越想要啦，长这么斑斓，还得用……天子哥哥是感觉我不配用？”又小声说：“我不配用，姑姑总配用吧――天子哥哥也舍不得？”
谢云然的目光随之落在小寺人脸上，这时候光本来就不是很亮，又映着水光与波光，三分色彩也能到七分，何况本来就有七分。谢云然微微一愕，又看一眼天子，目光就淡了下去。郑笑薇的笑容更娇媚了几分。
“是，陛下。”小玉儿灵巧地应道。款款朝嘉语和连翘走畴昔，姚佳怡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回身――
姚佳怡被嘉语这飞来一棍打得一呆。
她不晓得，她沉默的时候，侧容倔强，像是有很多话，恰好一个字都不能出口，萧阮想，之前每次遇见，都能看到她绯红的双颊和发亮的眼睛。但是文津阁以后，像是每次，她的神采都不是太都雅。
“劳烦表哥了……”
“能有甚么事？”
谢云然微微讶然――固然太前面前，贺兰袖帮着姚佳怡说过一次话，但是在厥后大半个月里，贺兰袖再未露过甚么锋芒，她倒真小瞧了她。
这话嘉语不肯认：“吓胡涂了你！陛下叫你和小顺子送我，那里来的拯救不拯救的！”
又替她谢人――不是替她谢人，就是替她赔罪！嘉语悲忿地想：她和萧阮真该早早配成一对，让她去和苏卿染斗法，让她在两个婆母间周旋去！让她对付萧阮那些没完没了的桃花去！
姚佳怡何尝不想拦下他们，可惜这里不是镇国公府，就算她想，她的奴婢也不敢。她能拿太后压天子，不能拿太后压嘉语。
萧阮上了画舫，然后是嘉语，贺兰在嘉语以后，连翘扶嘉语上桥板，俄然一脚踏空――“谨慎！”叫出来的是贺兰袖，几近要脱手的是萧阮，天子顿脚，笑声当然是姚佳怡：“哟，又演上了？”
嘉语瞧她这个模样，满心气苦也发作不出来，只得问：“……还能走吗？”
嘉语冷冷又道：“如果姚表姐不禁止，那么小顺子，小玉儿，扶着点连翘，我们走！”
船桨荡开去，湖面上掀起一重一重脉脉的波痕，天子靠在窗边上看得入迷，远远的笙箫，隔着水，天子低声对跟出去的萧阮说：“小玉儿没甚力量，小顺子一小我扶着连翘走不远，表哥你能不能――”
这个女人，愣得天不怕地不怕，但又像是不时都惊骇着。比如方才他提示天子，清河王行迹有题目的时候。莫非她晓得清河王意味着甚么？萧阮内心点头：深闺女子晓得甚么。替她解这个围，算是赔偿他的操纵吧。
嘉语瞟了贺兰一眼，下认识回绝：“不必了，没有南烛，表姐多有不便，可不扰了表姐的兴趣。”停一停，又略略提大声音，“……请陛下派人送我和连翘归去。”
贺兰微微一笑，在灯影里，月影里，就仿佛花开。
这话里已经把禁止小玉儿偷换成了禁止她回玉琼苑――小玉儿不过个玩意儿，姚佳怡能明着欺负，仗的就是她没有身份，但是要拦嘉语――凭甚么？现在这场面，只要姚佳怡敢说一声“且慢”，嘉语下一句就能砸她头上去：“现在这后宫里当家的，还轮不到姚表姐吧？”
转过一个弯，画舫再看不见，小玉儿扑通就给嘉语跪下：“小玉儿谢三娘子拯救之恩，三娘子长命百岁！”这时候玉轮已经上来了，溶溶的银辉照在小玉儿脸上，乌黑，一双妙目泪光盈盈。
贺兰袖走上去双手扶起小玉儿，竟饱含怜悯道：“快起来吧，不幸的孩子。”
话音落，就有两人回声，一个是天子随身小厮小顺子，而叫小玉儿的，鲜明就是阿谁貌美如花的小寺人――看来天子也明白了：姚佳怡对嘉语，不过是冷嘲热讽，占几句嘴上的便宜，要对上小玉儿，怕没那么轻易放过。
“三娘没事吧？”
贺兰袖这一扶，实在甚么都没处理，但是在天子眼中，是帮了他的心上人，在姚佳怡看来，是递了下台的梯子：既然小玉儿自个儿都承诺了……
――说甚么全部江山都是他的，但是他向来连边都没摸到过，他身边可不就这么些人，这么些东西，但是又哪一样是他能做主？
好个以退为进，好个“莫要难堪陛下”！明显姚佳怡瞧不上的是她小玉儿，但是偏能扯到天子身上去，姚佳怡难堪他，她保护他，天子内心的天平不偏才怪！喝采的不止嘉语，另有贺兰。
狐狸精……天子哥哥竟然不声不响在宫里藏了个狐狸精！
嘉语止住了脚步。
小玉儿止步：“姚娘子有甚么叮咛？”
姚佳怡恨得帕子都绞成了一团，面上却笑了：“天子哥哥，我瞧着你这个小奴儿挺好，不如送了我吧？”
一行人到湖边，画舫泊岸停着。
天子说：“表妹要奴子，转头朕给你送去，她是朕得用的，没法送你。”
――永泰、阳平也就罢了，她姚佳怡算他哪门子mm！
小顺子忙不迭过来，便是小玉儿，也晓得戏做足了，过犹不及，小顺子扶起连翘，小玉儿扶着嘉语，四人下了画舫。
天子率先登船，然后一众贵女。小寺人上船的时候，天子眉眼一动，想要伸手去策应，但是余光瞟到姚佳怡，终究也没有。
小玉儿“啊”地一声惊叫，姚佳怡倒是渐渐扫太小玉儿的脸，扫过她经心描出来的眉，经心画出来的眼，以及盛开的唇――在男人眼中，是净水出芙蓉，唯有一样身为女子，才气一眼看破她的画皮！
式乾殿里想必不缺美人，能从浩繁美人中脱颖而出，嘉语涓滴不思疑她有自保的才气，只不过，如果她能自保，那还要天子做甚么呢？
姚佳怡天然也是晓得的。她这些天在贵女中使尽了威风，固然有奉迎她的，但是瞧不上的也多，真让嘉语把这句话说出口，哪怕她姚佳怡他日母范天下，也还是个大大的话柄。一时左想右想，竟只能闭嘴。
暮色越来越浓，花香也是。宫人扑灭了宫灯，一起珠光色的光和影。贺兰袖不晓得甚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三娘？”
嘉语扬声道：“陛下让小玉儿和小顺子帮我扶连翘回玉琼苑，姚表姐是要禁止吗？”
天子迟疑半晌，说道：“小玉儿，小顺子，你们送三娘归去。”
小玉儿凄然道：“如果方才陛下真让奴婢随姚娘子去，奴婢就、就――”
“嗯？”嘉语转头看她。
她这里憋了一肚子气，天子已经进舱，命令开船。
连翘一只脚卡在船板和岸之间，声音里呆了哭腔：“女人、女人我不是用心的……”
天子抿了抿唇，这是姚佳怡惯用的伎俩了。打小就如许。自父皇驾崩，她来宫里，瞧上他甚么人甚么东西，胡搅蛮缠一番，最后母后总会说：你是天子，全部江山都是你的，这么点子玩意儿，让给mm何妨？
两人面劈面撞上了！
但是小玉儿不动还好，这一动，是不管如何都再粉饰不住身形袅娜，走不过两步，就被姚佳怡喝住：“小玉儿？”
天子感觉胸中的气，已经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