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浑天各一方 第五十七章 就计
“是,公主说了,只需按此计行事,她必能助陛下撤除慕云佐,以绝后患。”女童的声音毫无游移。
“朕方才采茶有些乏了,想在这里稍做安息,你去茶圃外守着,任何人等不得放入。”
朱芷凌,这几年你只道我是你的一枚棋子。此次我当让你晓得,谁才是棋手。
温帝沉思熟虑了一番,脸上出现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道:“此事朕晓得了,克日自会遣使团去碧海,就请她好生策应便是。只是使团求婚之时,若太子本人在场则分歧规制,就请她近期内派人将太子送回苍梧国来吧。”
温帝直待她行完礼,方亲身上前扶起来问道:“黎太君本日怎会来此?听闻太君在府上一心照顾左太师,不知他的身子可好些了?”
温帝拿起信,低声念了起来:“……待机会成熟,请贵国慕云佐太师率苍梧之精兵,入太液以襄大计……”
温帝的神采一沉,并没有说话,多年的定性使他已不会等闲起火,何况女童所说的话,胸有成竹,明显早有预感。他想了一会儿,俄然似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点点头道:“本来如此……本来你们是想用这个别例来……”
“老身见过圣驾。”
温帝心下一凛,拿起信细细打量了一遍,大声喊道:“李公公?”
温帝拆开信封,细细将信上所写看了一遍。又深思了一会儿,俄然开口说道:“信使尚在?”
他皱眉问摆布道:“如何?是太师府的黎太君在内里么?”李公公刚要上前扣问宫人,从榕庆宫里传来一阵拐杖声,敲在青石地上,声声入耳。再一看,恰是慕云府两太师的生母黎太君。
温帝嘲笑一声:“你家公主倒会未雨绸缪,三年前便开端做此筹算。她母亲如果晓得其企图,真要心寒之极了。”
李公公在茶圃外候了好半日,才见温帝慢吞吞地从茶馆里出来。眼瞧着温帝的神采已是舒缓了很多,乃至还比常日里显得要愉悦一些,心中揣摩着多数还是铁树吉祥的原因,忙又堆上笑容,筹算待会儿只紧着温帝的话头用力往喜庆的面儿上带,以博个龙颜一悦。
温帝似是并不在乎,喃喃自语道:“计是好计……只是,她肯定情意已决?”
榕庆宫并不在皇苑以内,而是建在皇宫以西五里开外的一片邻山傍水的凹地,传说是万桦帝都最好的风水宝地,故而自高祖立朝以来,便选了此地建了太庙。再往南去一些,就是慕云氏的太师府第了。
李公公一愣,如何俄然要去榕庆宫,不去常青殿看铁树了?要晓得榕庆宫乃是苍梧国历代先帝的太庙地点之处,今儿如许平常的日子如何平白无端地想起来要去那儿呢?
温帝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栈道陈仓合二为一,说得朕也非常动心,倒有些盼得你家公主能早登御座了。可她倒不怕朕拿了这舰船又载了兵甲打过瀚江来么?”
女童仍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公主从三年前就已向明皇陛下进言,瀚江之西并非只要苍梧一国,单以邻邦小国及属国论,便有十四国之多。这些邦国虽小,然物产丰美,别具一格,且合在一起,数量可观,只是苦于运不过瀚江。若能广造巨舰以做商用,再在两岸互建商馆商店,互通有无,定能汇通天下,珠和璧美。明皇陛下听闻后非常附和,毫无狐疑。”
温帝方下了车辇,瞧见宫门前停着一辆七宝香车,车前挂着一块无字的木牌,只刻着数朵祥云。
温帝闻言却不觉得然,点头道:“三百艘,这可不是个小数量,就算是造出舰船,以明皇此等睿智之人,此舰船用作何用岂能没有猜忌?”
待温帝午后乘着车辇到了榕庆宫时,已是傍晚时分,正赶上宫人们低头洒水帚地,忙着朝夕各一次的例行打扫。
温帝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夸奖道:“你倒是机警,很晓得朕的心机。是了,朕筹算亲身跟先皇说说这吉祥之兆。”
黎太君微微一笑,道:“老身克日夜有多梦,常常忆起故去的姐姐,因此来看一看,添一炷香,说几句唠叨话。若按苍梧祖制,老身这臣子之妻的身份本不得入皇家宗庙,也是承蒙先帝皇恩浩大,特恩准老身今后能够随时来此祭拜,常常想起,自发感激不尽。”
黎太君俄然听得温帝唤她一声“姨母”,心中感慨万千,眯起眼睛细细看去,温帝的颀长的眉角间清楚另有些姐姐当年一双凤目标模样,方才在榕庆宫内对着姐姐的画像说了半天的话,现在见了温帝,再想起些昔年旧事,不由泪眼婆娑。
嘴上说着,内心却有些犯嘀咕,吉祥还没见着呢,就去榕庆宫报喜,如何想都觉着仿佛哪儿不对劲。脚下却不敢怠慢,忙扶温帝进了常青殿换衣。
李公公见温帝脸上阴晴不定,非常灵巧,立即收起了先前满脸的喜气,敛息低声应道:“老奴遵旨。”便回身疾步退了出去。
明显黎太君也未曾推测会在此处碰到温帝,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白叟,一见温帝立于宫前,手中的仙鹤盘云杖敲在地上也未曾有半晌的游移。她径直走到温帝面前,缓缓躬下身子,口称:
自从前次含元殿上两人暗涛澎湃地针锋相对以后,已稀有月未见。温帝曾着人暗中刺探,得知黎太君得了丹书铁券以后,便一向深居简出,一心只在府中顾问慕云佐,其他之事一概不睬。
女童应道:“明皇陛下洞察秋毫,且向来行事谨慎。公主说了,只要栈道陈仓合二为一,方可明修暗渡,瞒天过海。以是这三百艘舰船用作商船也并非虚言,待陛下助公主成事以后,她会将此中的一半舰船赠送苍梧国,真正做到互通有无,两下裨益。”
女童又是嘿嘿一笑:“此事不难,鼋头舰三百艘,日夜更替,十万雄师,三日便可渡完。”
念到此处,很有些游移,问道:“可十万雄师要渡瀚江,谈何轻易?”
温帝冷哼一声,道:“只是作为前提,朕需遣十万雄师到太液城,助她即位是么?”
她悄悄拍了拍温帝搀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回道:“你这一声姨母,老身竟感觉仿佛隔世……倘若姐姐还在……”正要老泪落下,瞧着四下皆是一群宫女婢卫,自发失礼,回身对温帝身边的李公公改口道:“老身瞧着圣上有些清减,但是克日夜里闷热,睡不结壮?”
门外的寺人听闻叫喊忙进了屋,应道:“老奴在。”
温帝听在耳中,顿觉此话听起来似是赞美之辞,实是辛辣,又触到了本身内心最深处的一块芥蒂,不由大怒。但只是一瞬,便又将脸上的喜色压了下去,淡淡道:“她的意义朕晓得了,你归去奉告她,朕对此事无贰言。”
这时,从茶馆的某个角落里传出一个女童的声音:“在,请恕小人无礼,不能现身。”
不过李公公是经了事儿的宫中白叟,未几问一句,只旁敲侧击地笑问:“圣上这是要把这吉祥之兆亲身奉告先帝爷呀?”
女童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气,不知何时已是去了。温帝将那封信投入炒茶用的小火炉内,又坐了半晌,兀自笑了起来。
李公公忙腆上脸来阿谀道:“那里是老奴晓得圣上,清楚是先帝爷在的时候,您就对他各式孝行,这份心机天下皆知万民歌颂,谁还能猜不出来呢。”
那女童应了一声,又道:“别的,贵国太子殿下与碧海清乐公主联婚一事,公主说了,她也非常希冀于两国再结连理之好,与苍梧亲上加亲。只是明皇陛下另有踌躇,若苍梧国克日能再遣一求婚使团,并将此事办得昌大一些,必能推波助澜,撤销明皇陛下的不决之意。”
女童咯咯咯地笑起来:“陛下真是好神思。公主一向说,苍梧李氏历代先帝皆以仁治国,可陛下的智谋,便是比那慕云氏也毫不减色。”
“恰是此意。”
温帝听言,和颜悦色地安抚道:“黎太君说的是那里话,太君与皇妣是血脉嫡亲,姊妹情深。即使臣子之妻出入七庙之地于本朝并无先例,可黎太君膝下二公皆是国之栋梁,朕的母亲也是太君的姐姐,实是骨肉相连。常言道,人间百善孝先行,为了朕的亲姨母破一次例,又有何妨?今后且休要再提此事。”
不料温帝见了李公公,迎头就是一句:“替朕换衣,朕要去趟榕庆宫。”
女童也嘿嘿笑了起来:“陛下好谋算,不过公主谈笑间也提及过此事。碧海国兵甲虽少,造船的本领倒是天下无双。这些巨舰能抵得住瀚江通途的暴风巨浪,全赖船匠们在舰中埋设的巧机妙锁,倘若陛下想要以此舰率众兵临碧海,我们便有体例将这些机锁一一拆解。届时恐怕船未至岸边,便会散成一堆木片,陛下的雄师可就得去喂鱼了。”女童的话语透着一股刻薄,语气中毫不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