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鄙谚道：“贼民气虚。”寿儿被太守句句道着苦衷，不觉面上一回红，一回白，口内如吃子普通，半个字也说不洁净。

如许事，怎掩得人的耳目！何况潘用阿谁老强盗，但是惹得他的么？倘或事露，晓得你赚了银两，与他做脚，当时不要说把我做本钱，只怕连我的店底都倒在他手里，还不像意哩。”陆婆被儿子一吓，心中老迈惶恐，道：“儿说得有理！现在我把这银子和鞋儿还了他，只说事体不谐，不管他闲帐罢了。”

太守令摆布揭开看时，生得非常素净。太守道：“你本年几岁了？”寿儿道：“十七岁了。”太守道：“可曾许配人家么？”

寿儿道：“昨夜傍晚时，吃了夜饭，把流派锁好，双双上楼睡的。今早已牌时分，不见起家。上楼看时，已杀在被中。楼上窗槅还是封闭，下边流派一毫不动，封闭仍然。”太守又问道：“可曾失甚东西？”寿儿道：“件件俱在。”太守道：“岂有流派不开，却杀了人？东西又一件不失。

陆婆见潘婆转了身，把竹撞内花朵清算好了，却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红绸包儿，也放在里边。寿儿问道：“这包的是甚么东西？”陆婆道：“是一件要紧物事，你看不得的。”寿儿道：“如何看不得？我偏要看。”把手便去龋陆婆口中便说：“决不与你看！”却放个空让他一手拈起，连叫“阿呀”，冒充来夺时，被寿儿抢过那边去。翻开看时，倒是他前夕赠与那生的这只合色鞋儿。寿儿一见，满面通红。陆婆便劈手夺去道：“别人的东西，尽管乱抢！”寿儿道：“妈妈，只这一只鞋儿，甚么好东西，恁般尊敬！把绸儿包着，却又人看不得。”陆婆笑道：“你便如许说不值钱！却不道有个官人，把这只鞋儿当似性命普通，教我遍处寻访那对儿哩。”

到次夜又去，依原不见动静。等得不耐烦，心下早有三分忿怒。到第三夜，本身在家中吃个半酣，比及更阑，掮了一张梯子，直到潘家楼下。也不打暗号，一径上到楼窗边，把窗悄悄一拽，那窗呀的开了。五汉跳身入去，抽起梯子，闭上窗儿，摸至床上来。恰是：一念愿邀*梦，片时飞过凤凰楼。

寿儿把布收起，将窗儿掩上。陆五汉就双手抱住，便来亲嘴。寿儿即把舌儿度在五汉口中。此时两情炽热，又是暗中当中，那辨真假，相偎相抱，解衣寝息。端的你贪我爱，被陆五汉恣情取乐。恰是：豆蔻包香，却被枯藤胡缠；海棠含蕊，无端暴雨培植。

太守见他这个风景，一发是了，喝教摆布拶起。那些皂隶飞奔上前，扯出寿儿手来，如玉类似，那禁得恁般痛苦。

沉吟了半晌，心中俄然明白，教寿儿抬开端来，见包头盖着半面。

出了大门，把门反锁好了，直到潘家门首，依前咳嗽。等待一回，楼上毫无动静，只道寿儿不闻声，又咳嗽两声，更无声响，疑是寿儿睡着了。如此三四番，看看等至四鼓，事已不谐，只得回家，心中想道：“他见我好几夜不去，如何晓得我今番在此？这也不要怪他。”

婆子见儿子说话跷蹊，便道：“你若拾得，还了我，有很多银子在上，勾你做本钱哩。”陆五汉见说有银子，动了火，问道：“拾到是我拾得，你说那根由与我，方才还你。”婆子叫到里边去，一五一十，把那两个前后的事，细细说与。陈五汉探了婆子动静，心中欢乐，冒充惊道：“早是与我说知，不然，几近做出事来。”婆子道：“倒是为何？”陆五汉道：“自古说得好，若要不知，除非莫为。

陆五汉笑道：“这银子在那边？”陆婆便去取出来与儿子看。五汉把来袖了道：“母亲，这银子和鞋儿，留在这里。万一后日他们从别处弄出事来，扳连你时，把他做个证见。若不到这地步，那银子落得用的，他敢来讨么？”陆婆道：“倘张大老来问覆信，却如那边？”五汉道：“只说他家流派告急，一时不能。如有机遇，便来通报。回他数次，天然不来了。”那婆子银子鞋儿都被五汉拿去，又不敢讨，手中没了把柄，又怕弄出事来，也不敢去约张荩。

推开窗子，把梯儿坠下，跨出楼窗，把窗还是闭好。悄悄溜将下来，担起梯子，飞奔回家去了。

事有可疑。”想了一想，又问道：“你家中另有何人？”寿儿道：“止有远亲三口，并无别人。”太守道：“你父亲平素可有仇家么？”寿儿道：“并没有甚仇家。”太守道：“这事却也捣蛋。”

寿儿心中明白是那人教他来通信，好生欢乐，便去取出那一只来，笑道：“妈妈，我到有一只在此，恰好与他恰是对儿。”陆婆道：“鞋便对着了，你却如何发付那生？”寿儿低低道：“这事妈妈老是晓得的了，我也不消瞒得，干脆问个明白罢！那生端的是多么之人？姓甚名谁？平素做人何如？”婆子道：“他姓张名荩，家中有百万家私，做人极是温存多情。为了你，日夜牵肠挂肚，废寝忘餐，晓得我在你家熟悉，特央我来与你讨信。可有个法儿放他出去么？”寿儿道：“你是晓得我家爹爹又短长，流派甚是告急，夜间等我吹息灯火睡过了，还要把火来照过一遍，方才下去安息。如何得个策儿与他相会？妈妈，你有甚么战略，成绩了我二人之事，奴家自有重谢。”陆婆相了一相道：“不打紧，有计在此。”寿儿赶紧问道：“有何战略？”陆婆道：“你夜间早些睡了，等爹妈上来照过，然后起来，只听下边咳嗽为号，把几匹布接长垂下楼来，待他从布上攀登而上。到五更时分，原如此而下。就来往百年，也没有阿谁知觉。任凭你两个取乐，可不好么？”寿儿传闻，心中欢乐道：“多谢妈妈成全。还是几时方来？”陆婆道：“本日天晚已来不及，明日侵早去约了他，到晚来便可成事。只是再得一件信物与他，方见老身做事的当。”寿儿道：“你就把这对鞋儿，一总拿去为信。他明晚来时，还是带还我。”

世人见说在楼上，都赶上楼。揭开帐子看时，老伉俪公然杀死在床。世人相看这楼，又临着街道，上面虽有楼窗，上面倒是包檐墙，无处攀附上来。

那些对门间壁，并街上过往的人闻声，一齐拥进，把寿儿到挤在后边，都问道：“你爹妈睡在那边？”寿儿哭道：“昨夜好好的上楼，今早流派不开。不知何人，把来双双杀死。”

赶紧复回身寻时，影也不见，急得那婆子叫天叫地。陆五汉冷眼看母亲恁般焦急，由他寻个气叹，方才来问道：“不见了甚么东西？如许焦急！”婆子道：“是一件要紧物事，说不得的。”陆五汉道：“若说个影儿，或者你白叟家目力不济，待我与你寻看。如说不得的，你自去寻，不干我事。”

当下雨散云收，方才叙阔。五汉将出那双鞋儿，细述向来情款。寿儿也诉驰念之由。情犹未足，再赴阳台，更加恩爱。到了四更，即便起家。开了窗，还是把布放下。五汉攀附下去，急奔回家。寿儿把布收起藏过，悄悄闭上窗儿，原复睡下。自此以后，但是雨下月明，陆五汉就不来，余则无夜不会。

陆五汉在楼墙下，悄悄咳嗽一声。上面寿儿听得，赶紧开窗。那窗臼里，呀的有声。寿儿恐怕惊醒爹妈，即卓上取过茶壶来，洒些茶在里边，开时却就不响。把布一头紧紧的缚在柱上，一头便垂下来。陆五汉见布垂下，满心欢乐，撩衣拔步上前，双手挽住布儿，两脚挺在墙上，慢慢捱将上去，瞬息已到楼窗边，悄悄跨下。

不题潘用伉俪商讨。且说陆五汉当夜寿儿叮咛他且缓几时来，心上不悦，却也熬定了数晚，公然不去。过了十余日，忽一晚淫心泛动，按纳不住，又想要与寿儿取乐。恐怕潘用来捉奸，身边带着一把杀猪的尖刀防备。

恰是：理直千人必往，心亏寸步难移。

寿儿惊倒在地，半晌方苏，抚床大哭，不知何人殛毙。哭了一回，想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报知邻里，需求累及本身。”即便取了钥匙，开门出来，却又害臊，立在门内喊道：“各位高邻，不好了！我家爹妈不知被甚人杀死？乞与奴家作主！”连喊数声。

拶子才套得指头上，疼痛难忍，即忙招道：“爷爷，有，有，有个奸夫！”太守道：“叫甚名字？”寿儿道：“叫做张荩。”

且说世人来到杭州府前，正值太守坐堂，一齐出来禀道：“今有十官子巷潘用家，夜来流派未开，伉俪俱被杀死，同伊女寿儿特来禀知。”太守唤上寿儿问道：“你且细说父母当时睡的？睡在那边？”

当夜潘用昏黄中，觉道楼上有些唧唧哝哝，侧着耳要听个细心，然后起来捉奸。不想听了一回，忽地睡去，天明方醒，对潘婆道：“阿寿这贱人，做下不明白的活动是真了，他却还要口硬。我昨夜明显里听得楼上有人说话。欲待再听几句，起家去捉他，不想却睡着去。”潘婆道：“便是我也有些狐疑。但算来这楼上没个路道儿通得外边。莫非是神仙鬼怪，来无迹，去无踪？”

且说张荩自从与陆婆在旅店中别后，即到一个妓家住了三夜。

寿儿又说流派都是锁好的，刚才方开，家中却又无别人。都道：“此事甚是跷蹊，不是当耍的！”立即报处所总甲来看了，同着四邻，引寿儿去报官。不幸寿儿从未曾出门，本日事在无法，只得把包头齐眉兜了，锁上大门，随世人望杭州府来。当时轰动半个杭城，都传说这事。陆五汉已晓得杀错了，心中悔怨不及，失张失智，倒置在家中寻闹。陆婆向来也晓得儿子些来踪去迹，今番杀人一事，定有干与，只是不敢问他，却也怀着鬼胎，不敢出门。

太守见他招了，喝教放了拶子，起签差四个皂隶速拿张荩来审。那四个皂隶，飞也似去了。这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鸺鶒占锦鸳之窠，凤凰作凡鸦之偶。一个口里呼肉肉肝肝，还认做店中行货；一个内心想亲敬爱爱，那知非楼下可儿。红娘约张珙，错订郑恒；郭素学王轩，偶迷西子。不幸美玉娇香体，轻付屠酤贩子人。

却说潘用伉俪初到楼上这两夜，故意采听风声，不敢熟睡。连续十余夜，静悄悄地老鼠也不听得叫一声，心中已疑女儿没有此事，防备便懒惰了。事有偶尔，刚好这一夜寿儿房门上的搭钮断了，下不得锁。潘婆道：“只把前后门锁断，房门上用个封条封记，这一夜料没甚事。”潘用依了他说话。

晓得门上有封记，又不敢自开，只在房中声唤道：“爹妈起家罢！天气晏了，如何还睡？”叫喊多时，并不承诺，只得开了房门，走上楼来。揭开帐子看时，但见满床流血，血泊里挺着两个尸首。

寿儿低低道：“未曾。”太守道：“你的睡处在那边？”

寿儿道：“睡在楼下。”太守道：“如何你到住鄙人边，父母反居楼上？”寿儿道：“一贯是奴睡在楼上，半月前换下来的。”太守道：“为甚换了下来？”寿儿对答不来，道：“不知爹妈为甚要换。”

婆子脱过衣裳，相帮儿子缚猪来杀了，净过手，穿了衣服，却又要去寻张荩。临出门，把手摸袖中时，那双鞋儿却不见了。

陆五汉只道是包银子，拾起来，走到外边，解开看时，倒是一双合色女鞋，喝采道：“谁家女子，有恁般小脚！”相了一会，又道：“这个小脚女子，必然是有色彩的，若得抱在身边睡一夜，也不枉此平生！”又想道：“这鞋如安在母切身边？却又是穿旧的，有恁般保重，把绸儿包着，此中必有原因。待他寻时，把话儿吓他，必有实信。”原把来包好，揣在怀里。

陆婆道：“就迟几日无妨得。老身不是这噜苏的。”取了竹撞，道别起家。潘婆母子直送到中门口。寿儿道：“妈妈，明日若空，走来话话。”陆婆道：“晓得。”这是两个领悟的说话，潘婆那边晓得？恰是：荡子心，才子意，不由眉来和眼去。固然色胆小如天，中间还要人传会。伎俩熟，口舌利，握雨携云多妙策。虎婆外号马泊六，多少良家受他累。

太守笑道：“杀了人，邻里尚不晓得，这等事邻里如何晓得？此是明显你与奸夫来往，父母知觉了，故此半月前换你下边去睡，绝了奸夫的门路。他便忿怒杀了。不然，为甚换你在楼下去睡？”

太守道：“他如何样上你楼来？”寿儿道：“每夜等我爹妈睡着，他在楼下咳嗽为号。奴家把布接长，系一头在拄上垂下，他从布上攀引上楼。未到天明，即便下去。如此来往，约有半年。爹妈有些知觉，几次将奴查问，被奴赖过。奴家嘱付张荩，此后莫来，免得出丑。张荩应允而去。自此爹妈把奴换在楼下来睡，又将流派尽皆下锁。奴家也要隐恶扬善，甘心住鄙人边，与他断绝。只此便是真相。其爹妈被杀，委的不知情由。”

且说五汉摸到床边，正要解衣寝息，却听得床上两小我在一头打齁，心中大怒道：“怪道两夜咳嗽，他只做睡着不瞅采我！本来这□□又勾搭上了别人，却冒充措说父母查问，教我且不要来，明显断绝我了！这般无恩□□，要他怎的！”身边取出尖刀，把手摸着二人颈项，悄悄透入，尖刀一勒，先将潘婆杀死。还怕咽喉未断，把刀在内三四卷，目睹不能活了。复刀转来，也将潘用杀死。揩抹了手上血污，将刀藏过。

说犹未了，潘婆将茶上来。陆婆仓猝把鞋藏于袖中，啜了两杯茶。寿儿道：“陆妈妈，费钱本日不便，他日偿还罢。”

陆五汉就随他出去，见婆子脱衣时，落下一个红绸包儿。

潘用道：“说得有理。”到晚间吃晚餐时，潘用对寿儿道：“此后你在我房中睡罢，我老佳耦要在楼上做房了。”寿儿心中明白，不敢不依，只悄悄地叫苦。当夜相互改换。潘用把女儿房门锁了，对老婆道：“彻夜有人上楼时，拿住了，只做贼论，成果了他，方出我这气。”把窗儿也不扣上，准候拿人。

其夜老伉俪也用了几杯酒，带着酒兴，两口儿一头睡了，做了些不三不四没端庄的糊口，身子困乏，紧紧抱住睡熟。故此五汉上来，开闭窗~，分毫不知。

潘用道：“现在少不得打他一顿，拷问他真情出来。”潘婆道：“不好！常言道：‘家丑不成传扬。’若还一打，邻里都要晓得了，传说开去，谁肯来娶他？现在也莫论有这事没这事，只把女儿卧房迁在楼下，临卧时将他房门上落了锁，万无他虞。你我两口搬在他楼上去睡，看夜间有何动静，便知就里。”

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傍人闲放屁。只须瞒却父和娘，暗中撮就鸳鸯对。朝相对，暮相对，想得人如痴与醉。不是朋友不聚头，杀却虔婆方出气。

太守喝道：“这父母是你杀的！”寿儿着了急，哭道：“爷爷，生身父母，奴家敢做这事！”太守道：“我晓得不是你杀的，必然是你心上人杀的，快些说他名字上来！”寿儿传闻，心中镇静，赖道：“奴家萍踪不出中门，那有此等活动！如偶然，邻里必然晓得。爷爷问邻里，便知奴家平素为人了。”

且说陆五汉把这十两银子，办起几件富丽衣服，也买一顶绉纱巾儿。到早晨等陆婆睡了，约莫一更时分，将行头打扮起来，把鞋儿藏在袖里，取锁反锁了大门，一径到潘家门首。其夜微云笼月，不甚清楚，且喜夜深人静。

来往约有半年，非常绸缪。那寿儿不觉脸孔说话，非复古时。潘用伉俪，心中迷惑，几遍将女儿查问，寿儿只是咬定牙根，一字不吐。那晚五汉又来，寿儿对他说道：“爹妈不知如何有些知觉，不时查问。固然再四白赖过了，两夜防谨愈严。倘然候着，大师不好。此后你且勿来。待他懒怠些儿，再图欢会。”五汉口中答道：“说得是！”心内甚是不然。到四更时，又下楼去了。

且说陆婆也不回家，径望张荩家来。见了他浑家，只说卖花，问张荩时，却不在家。张荩百口那些妇女，把他这些花都抢一个洁净，也有现，也有赊，混了一回。等他不及，道别起家。明日绝早，袖了那双鞋儿，又到张家问时，说：“昨夜没有返来，不知住在那边。”陆婆还是回到家中。刚好陆五汉要杀一口猪，因帮手出去了，在那边烦躁，见陆婆归家，道：“来得极好！且相帮我缚一缚猪儿。”那婆子平素惊骇儿子，不敢不依，道：“待我脱了衣服帮你。”望里边出来。

且说寿儿自换了卧房，恐怕恋人又来打暗号，暴露马脚，放心不下。到早上不见父母提及，那一日方才放心。到十余今后，全然没事了。这一日睡醒了，守到已牌时分，还不见父母下楼，心中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