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困局
惨白枯瘦的五指攥住他衣衿,如同花枝即将残落。
神魂之力在他自封修为破尽浮图塔外万重禁制后,也被消磨到最低。
有人站在塔顶边沿, 背对着他们。
……可如此,他身后之人,便会在阵法中完整毁灭。
一人长相清俊,眸中似含无尽星斗,身上气味漂渺不定,正抚掌轻拍,面上含笑。
身先人不知何时已止住了颤抖。
只是九转天魔体大成,几近已是不死之身,本无阵法能够限定得住他,除了当年以天魔骨为祭阵之物的九转炼魔阵――现在天魔骨已毁,即便周天星斗大阵再如何强大,他如果肯舍去魔躯,将魔念遁入虚空,天然能够逃出世天。
有人抚掌笑道:“魔尊自知有计,仍然甘心入瓮,勇气实教人敬佩。”
那人银发高冠,乌黑鹤氅被塔顶的风扬起, 垂在身侧的手,握着一把乌鞘长剑。
守塔人回转过身。
他晓得,对方就是这座塔的“守塔人”。
“你既然已经下去了,就不该再上来, ”守塔人开口,声线冷冽, 像是万载不化的坚冰。
他冷声道:“废话少说,脱手吧。”
对方的气味仿佛已经完美融入到六合之间,也是以难寻马脚, 无垢无缺。
与此同时,脚底金色阵法亮起。
“尊上。”
“可当初逼他入魔的人是本尊!”他俄然厉声打断,“强令他去粉碎北域结界的人亦是本尊,血洗北域、为祸人间的更是本尊!唯有九转炼魔阵,唯独九转炼魔阵……我唯独没想到,他会为我……”
“我已弹压浮图塔百年, ”守塔人道,“除魔渡厄,斩尽邪妄,是我之责。”
“即使被浮图塔弹压百载,魔体被打落塔底粉碎数遍,他却还是魔念未消,魔心难除――”
“北域结界因他所破,魔门是以得以长驱直入,北域道门十不存一;九转炼魔阵因他一人而毁,令你得以逃脱,百年中祸乱人间,血流成河。”
空中上则雕刻着一个庞大玄奥的阵法。阵法由无数的灿金符文构成,大略看去, 便令人头晕目炫。
陈微远还是淡笑,只是目光移至他身后时,微微停了一瞬,而后侧头对身边和尚道:“法无大师,该脱手了。”
“好一个再无关联。”他冷冷道,忽偏头看向一处,“之前,本尊与你们商定,只要本尊自封修为,破尽浮图塔外万重禁制,便可见活着的他一面。现在面我已见了,人我也救了,你们是不是――也该脱手了?”
从在塔底见到此人起开端积聚的肝火在心底燃烧更甚,他带着戾气的眸抬起,冷冷道:“与你何干?”
而西洲广袤田野上,无数旗号摇摆,以浮图塔为中间,太古诸族的军队已经兵临塔下。
话音落下,便见虚空波纹当中走出两人。
“――更不该带他上来。”
身先人唤。
而石梯的出口,就是阵法中间。
仿佛超出一层无形的樊篱,塔中的暗淡完整褪去,天光突然倾泻而下。
万千修士投身于大阵当中,星光泠泠晖映,是鬼域通途开启的前兆。
陈微远浅笑点头,手中呈现一块星盘,牵引万千星光倒映入阵,身形渐渐隐没。
陈微远面色微僵,却很快规复过来,缓声道:“魔尊谈笑了。我此番前去这里,一是要助道门一臂之力,完整闭幕魔乱;二则,是实在思念我家娘子,想要见他一面。”
他所看那到处所却有虚空波纹生出。
守塔人淡然道:“自他被逐出天宗那一日起,便与我天宗再无关联。”
他的声音沙哑,冷僻,透出怠倦,似是艰巨从梦中复苏。
身先人似是颤抖得更加短长。
他背负着人,立于高塔塔顶,环身四顾。
守塔人并未立时答话。
守塔人长剑出鞘,踏入虚空,没入大阵天枢当中。
“别怕。”他低声安抚道。
“哈,”他嘲笑一声,“你们道门之人丁口声声说要除魔卫道,当年又为何没法直接将本尊杀灭,却将本尊身边的无辜之人抓走囚禁,以作威胁?”
他看到空中有无数光点飞天,是成千上万的道门修士把握法器,飞蛾扑火般融入阵法当中,成为阵法中万千星斗之一。
另一人身穿法衣,闭合双目,单掌竖于前胸。
法无弹指将脖颈上的佛珠击碎,一阵碧意渗入虚空,道:“魔魂不死,魔身不灭。浅显之法没法将魔星弹压,还请仙尊与阁主,另有诸位同道,一起助贫僧结周天星斗大阵!”
高塔之上,日光已经完整被黑夜覆盖。
这是针对他所设的局。
他的双瞳是倒映六合苍穹的琉璃色,剔透晶莹,无欲无情。
无尽气流囊括,石柱构建而成的鸟笼断裂,暴风却又构成新的樊笼,天空突然暗下。
环球皆敌。
又转过身,躬身对他道:“阿弥陀佛。施主身负无边恶业,而人间因果轮转,已到施主了债之时。”
“无辜?”
塔顶空旷, 四周有古旧的高柱向上耸峙,而对向的柱身则相互连接, 构成半圆球状,如同鸟笼普通,将头顶湛蓝的天空豆割隔来。
法无微微点头。
“身为道门之人,却自甘出错,偏入魔道,以肉身为容器,奉养邪魔,炼就魔体,成为魔门喽啰,助纣为虐。”
守塔人淡淡道。
“……放下我,分开这里。”
他猩红的目光凝在说话之人身上,忽而嘲笑:“陈微远,当年你在断望山上受本尊一剑,狼狈而逃,龟缩天机阵中近百年,现在终究不当缩头乌龟了,倒像蚱蜢一样来本尊面前蹦跳,是否也很想要本尊奖饰你一句,勇气可嘉?”
“闭嘴!”他眸中盈满戾气,一字一顿道:“陈微远,你、休、想。”
半晌,他才沙哑道。
而他背负着身后之人,体内是干枯的灵力。
从他所站立的处所,几近能够瞥见半个西洲。
“姬溯月,他本也是你天宗弟子,曾在天宗修行数十载。身为宗主,莫非你连他的赋性都看不清么?”
他听到身先人俄然短促的呼吸, 环着他脖颈的手臂收得更紧,瘦骨嶙峋的身躯贴着他背脊, 微微发颤。
浮图塔位于西洲山脉最高之处。
他背着人, 徐行踏上最后一级石阶。
说到这时,他不出声了,眼底却出现赤红。
他淡淡笑了笑,“即使他曾犯下大错,毕竟与我恩爱数十余载,魔乱平复以后,我当代他向宗主求请,将他接回家中,好生管束。”
“他并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