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此夜寂寂(二)
冯夙重重地点头:“多谢公主挂念着姐姐,等姐姐今后生下皇子或是公主,我再奉告她明天这些事。”
拓跋宏从知学里返来时,还穿戴平常格式的素白衣裳,用纶巾裹着发髻,看上去更像墨客士子了。在外间,冯夙见了他也不惊骇,笑着上前叫了一声“姐夫”。
“我……我是来还……”
拓跋瑶对着他咯咯笑道:“冯小公子,你是来还香囊的吧?”她把手掌摊开,一只男人式样的香囊正躺在她手内心。
忍冬指着小炉上还在咕咕冒着热气的药盅说:“明天小郎君但是勤奋得很,还亲手煎了药呢,可见对娘娘也是一片至纯至悌的情意。”
冯夙见她盈盈含笑,心旌摇摆不止,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在他眼里,拓跋瑶身份高贵,素净开朗,举手投足间带着和博陵长公主母女一样的骄贵,却又不像博陵长公主那样,老是对他冷眼谩骂。从小便感觉高不成攀的公主,此时正对着他一人笑语嫣然。
明显记得把香囊放在左手边,拿回时也是从左手边拿的,如何会拿错了?陈留公主的香囊上,绣着青雀图,一看便是女子用的款式。冯夙找了个借口出门,想把香囊还归去。
拓跋宏不过是引着她谈笑,见她精力好些,便松开了手,叫刘全放一张小桌在榻上,把明天的奏折文书都拿到榻上来看。
拓跋瑶似是笑得非常欣喜:“你是个心机纯善的好孩子,只要冯朱紫母子安好,她晓得不晓得这些事,也没甚么要紧。”
冯夙刚要伸手来拿,她又把手收回身后:“不过是只香囊罢了,哪值得巴巴儿的跑过来一趟?你是专门来还互换香囊的呢,还是有别的甚么事?”
“你不以为我是不祥之人?”拓跋瑶仿佛因他这一句话,而双眼蕴满神采,可毕竟还是一点点压了下去,“不了,我明天不去看望冯朱紫了,如果回府回得晚了,世子他……会不欢畅的。你替我把这药带给冯朱紫吧,只要她身子安好,我今后再去看她,也是一样的。”
讲到南朝使节时,拓跋宏哑然发笑:“前次你想出的说辞,可把崔庆阳给气坏了。传闻他归去就悄悄请了大夫,又怕受人嘲笑,连抓药都要偷偷摸摸的。”
这一早上,冯夙还没见到冯妙,只把从忍冬那边听来的景象,略略跟拓跋瑶说了说。
拓跋瑶噙着笑看他:“有事你说就是了,拦着我的路做甚么?”
“不……不是,我有事……”冯夙仓猝拉住拓跋瑶的袖子,感觉失礼又赶快松开。
冯妙几次看了几遍,才不得不信赖这是真的。文书中国记载得清楚详细,想必是探子亲眼瞥见了,并非讹传。那笔迹在她面前垂垂恍惚起来,她只觉手足一阵阵地发凉,腹部像被人狠狠地击打了一下,疼痛难忍。
冯妙满面绯红,捂着胸口喘气:“皇上要想我难受,尽管每天这么喂吧。”
拓跋宏晓得冯夙的庶子身份难堪,即便封了个郡公,在几近男丁个个封王的昌黎王府,也算不得显赫,当下叫刘全送他出去,跟两位嫡出哥哥一起回府。
刘全见明天的文书有些多,陪着笑问:“要不要召中朝官高大人或是李女史来,皇上口述了让他们去办,能看得快些。”拓跋宏无声地扫了他一眼,刘全立即闭了嘴,嘿嘿笑着说:“我这风寒重了,人也胡涂了,皇上渐渐地看,我去外间筹办茶点夜宵去。”
拓跋瑶走出几步,劈面便瞥见冯夙站在路边,手里握着一只香囊,穗子从指缝间垂下来。她推一推飞霜的手,叫她先去宫门口备好马车,本身走到冯夙愿面前问:“在这里做甚么,你不是应当去看冯婕妤的么?呀――”她抬手遮住嘴唇,“现在是冯朱紫了。”
冯夙固然绝望,可内心更不但愿拓跋瑶是以而遭到甚么委曲,只能接了药目送她拜别。
冯妙曾经劝戒过冯夙,不要与陈留公主过分靠近。可冯夙初尝情滋味,一点也听不出来,他本身也曾经听人提及过拓跋瑶那桩特别的婚姻,沙哑难愈的嗓音、偶尔暴露的伤疤,在他眼里,都是花朵被风雨培植过后留下的印记,最堪顾恤。
拓跋宏在刘全头上一敲,打趣似的说:“染了风寒就从速去治,可外感染给朕。”他一面就着忍冬递过来的帕子净手,一面对冯夙说:“这声姐夫叫的很好,朕就喜好你这白纸一样的性子。”
只要说到是为了孩子好,冯妙就和软了,伏在他身上说:“谁说必然是皇子了?也说不定是个小公主,到时候皇上给些脂粉钱就够了,可省着呢。”
正说着话,有内监出去通禀,昌黎王府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处备好了,叨教小郡公爷要不要登车回府。因为至公子冯诞眼下也只剩了郡公的封号,内监、家仆称呼时,大多风俗在冯夙身上加个“小”字。
拓跋瑶走出几步,又折返来,悄声对冯夙说:“冯小公子,冯朱紫在宫中不易,她最惦记的,就是你这个弟弟了。可贵皇上准你去崇光宫看她,如果你能亲手煎药给她喝,她必然会很欣喜的。”
小炉上的药又滚了小半个时候才好,冯妙刚好也在这时醒来,拓跋宏就亲手端了药碗,一勺勺吹凉了喂给她。他见冯妙这几天精力不大好,不晓得她在忧心些甚么事,问过忍冬也毫无成果,就随便挑些内里的事来讲给她听,怕她一味闷着病更加难好。
他仓猝截断了拓跋瑶的话:“不不,公主怎会是不祥之人?我该替姐姐,谢过公主殿下的一番情意。我还要去崇光宫,公主不如跟我一同去看姐姐。”
拓跋宏爱极了她偶尔透暴露的滑头恶棍,抱着她柔声地哄:“你不要喝,我们的孩子还要喝,朕小时候没如何见过父皇,等他出世,朕要亲身教他拉弓打猎。”他又厮磨着冯妙的鬓发说:“如何办,他都这么大了,再有四五个月就该出世了,朕给他买弓马的私房钱还没攒够呢。”
看他愣愣地不说话,拓跋瑶作出一副要走的模样:“本来冯小公子没甚么事要对我说,那就算了。”她把手一抬,作势要把香囊扔出去。
见他又窘又楞的模样,拓跋瑶忍不住又是一阵笑:“我逗你的,这香囊送给你吧,是王府里的侍女做的,我另有好些个呢,你别嫌弃东西不好就成。”说着,她把冯夙的香囊递过来,一起压在他手中。
“你姐姐她……还好么?”拓跋瑶看着他珍而重之地把香囊收好,转而提及了其他的事。
冯夙赶快点头,把香囊递过来。拓跋瑶晃晃头:“你拿脏了,我不要了。”
“嗯,你姐姐的喘症实在伤害。我这里有一副治喘症的药,是我传闻了她的景象,特地寻来的,只不过一向没有机遇给她。”拓跋瑶眉头舒展,像是不堪愁苦的模样,“畴后果为些琐事,冯朱紫她对我有些成见,总感觉我是不祥之人,这药我也不敢给她送去了。”
拓跋瑶“嗤”地笑出声来,看着他手中攥得发皱的香囊:“你要把我的香囊也还给我是不是?”
冯夙被她看得更加慌迫,本来白净的神采变得涨红,话也说得结结巴巴:“我……公主的东西矜贵……我来还你……”
冯妙睡了大半天,这会儿反倒不困了。抱了一只软枕,凑在一边随便地跟着看。十封奏折里,总有那么一两封是斥责冯朱紫失德的,她并不在乎这些浮名,看得几封感觉无趣,目光就转到拓跋宏手里正在看的文书上去。
“不过,冯朱紫对我有些成见,我怕她病中吃心,反倒对身子不好了,”拓跋瑶像是极度难堪,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要不你就把这药加在她平常的药里吧,免得她晓得了又要多想,反倒不好了。”
冯妙倚在他臂弯里皱眉:“那是皇上本身想出来的,可别赖在我身上。唔……明天的药可有一股怪味。”她把脸埋在拓跋宏的衣衿上,扭来扭去地不肯喝。
拓跋宏把药汁含在口中,一点点喂给她,一小口药汁也要几次展转好久。快意和忍冬都红了脸不敢再看,一个说要去华音殿关窗子,一个说晚膳的菜色要提早定下,都瞅个机遇便走了。
那文书是派在南朝的探子送来的,中间好几段,都提到了王玄之的近况。拓跋宏承诺了冯妙不再思疑,此时也不讳饰,干脆让她靠在怀中同看。
拓跋瑶结婚数年,又连遭变故,早已经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了。在她面前,冯夙就如同未经染色的素绢普通,任何动机都讳饰不住。互换香囊事小,他更想借着机遇,跟拓跋瑶多说几句话。他从小熟谙靠近的,是像冯妙那样温馨荏弱的女子,而拓跋瑶恰好像带刺的花朵,越是伤害,越是吸引他想要靠近。
刘全在一边不住地咳嗽,他都教了一天了,可这小公子就是不听劝。
走到奉仪殿前的巷子上,恰都雅见陈留公主拓跋瑶正从奉仪殿出来,婢女飞霜帮她提起裙角,却被她推开了要本身来。
文书上不过寥寥几行字,却更加显得触目惊心。王玄之返回安康后,南齐天子对他大发雷霆,斥责他与索虏勾搭,在宫中饮宴时,把盛酒的铜樽掷在他脸上,砸破了他的额角,当场血流如注。可南齐天子仍然不解气,当场命摆布侍卫剥去他的上衣,杖责十下,又命他赤裸上身替本身牵马执辔,对他各式热诚。
冯妙还沉甜睡着,拓跋宏不让吵醒她,只说叫冯夙隔几天再来,不急在这一时多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