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一名峨嵋派俗家女弟子啐了一口,道:“同你们这些魔教妖人,不必讲甚道义。”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正待刺出之际,俄然有个身穿白衫,满面病容的少年几步抢上,挥臂相格。文征武、易征雄、陆黔三人皆是一惊,认得他恰是昆仑派存亡不知的大弟子谭林。只见他向朴重群雄抱拳团团一礼,道:“鄙人性命得蒙众位所救,本应知恩图报,只是魔教妖人伤我昆仑数十条性命,鄙人只盼能亲手为师门讨回这笔血债,获咎之处,还瞥包涵。”
先前那名教徒端起茶杯,向一桌人使个眼色,表示世人集合,抬高了声音道:“蜜斯此番太也率性妄为,她本身是教主令媛,到时最多挨两句骂,也就是了,但我们跟着她这般混闹,可非得给重重惩罚不成,难道大是不值?少主怎地也不管管她?”
约莫过得半个时候,李亦杰忽听上方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悄悄探头去看,果见一群人自来路方向列队而行,均身着玄色长衫,腰侧斜插一柄长剑,脸上自双眼下端蒙了只黑布罩子,头束黑纱方冠,有如鬼怪普通,想来是祭影教徒到了。一人走在头里,面孔虽尽数遮挡,却见其两条眉毛已隐现灰白,是个上了年纪之人。
陆黔担忧她再说下去,诸事未妥而敌已先至,忙道:“事不宜迟,文师伯,弟子这就去安插圈套。”文征武道:“去吧,你们本身多加谨慎!”此番遭遇惨变,他与李亦杰等人已生起同仇敌忾之心,至于操纵后灭口等念,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
祭影教众见这两名化子脱手间共同谙练,显是有备而来,纷繁拔剑跃出,那持碗化子手腕一扬,将破碗径掷薛香主。薛香主长剑斜撩,然那碗上力道甚巨,这一剑虽将破碗削为两截,却也震得虎口剧痛。那化子喝一声采,退了一步,接着就如江湖杂耍艺人普通,连连掷出破碗,好似无穷无尽,也不知他一件打满补丁的麻衣中如何能装下这很多。
那教徒一挣未脱,左拳从胁下挥出,那化子以碗口一封,右足扫他下盘,那教徒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另一名拄拐化子全不含混,举起竹拐猛向他天灵盖上击落,直击得脑浆迸裂。这等情状,李亦杰等人瞧得也是相顾骇然。
易征雄微微点头,问道:“师兄,你觉得如何?”文征武捋须道:“还问甚么,依了你的徒儿就是。我瞧陆师侄甚有担负,与人比拟,胜在临危稳定,将来或可接任下何师弟之位。至于这性子么,又有几人刚出道便是胆小包天?再说这也没甚么不好,起码得能行事谨慎,以补缺漏。”
另一人嘲笑道:“少主平素冷口冰脸,实则最是宠着蜜斯。蜜斯说东,他毫不说西,蜜斯说西,他便毫不说东。好几次任务差点给蜜斯搅了大局,所幸少主才气过人,这才没出甚么乱子。兄弟们都说,少主和蜜斯是天生一对……”薛香主轻咳一声,道:“这些话,我们暗里里说说便罢,可千万谨慎别传到殒堂主耳朵里。他向来争强好胜,可这智谋武功,比起少主,却老是略逊了一筹……”
薛香主嗯了一声,也未见那教徒如何行动,身形一个起落,已到摊外,右手虚握,悬在碗上,笑道:“老子明天表情好,这就赏你!”那化子连声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陆黔眸子一转,计上心来,道:“师父,魔教妖徒人数浩繁,此番大肆出动,也必是分批而行,我们总跟在背面,终非计算,不如便在此处守株待兔,扮作茶摊老板,伏击下一支步队。”文征武道:“若果然如此,倒是甚好,就只怕结局也是普通。”陆黔忙道:“弟子有十成的掌控!”
陆黔自谦道:“弟子与谭师哥相差甚远,掌门一名,自是由他出任,弟子不敢期望。”文征武叹道:“谭师侄么,唉……”想说谭林尚自存亡不知,终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除下茶摊老板衣服,与易征雄径寻埋没地点去换过。
便有一名祭影教徒笑道:“赵香主竟如此建功心切,还好我们兄弟跟了薛香主一队,不然可有的苦头吃了。”另一人笑道:“赵香主就算抢先到达了,蜜斯也一定承他的情;就算承了情,他也一定能得着甚么好处。”那老者薛香主一扬手,道:“众位说得是,蜜斯调集教众齐聚,也很多了我们一起,何必搏命拼活的赶将畴昔?由我做主,大伙儿尽管安息些再行。”祭影教徒欢声雷动,各围着小桌坐了。
陆黔微微一笑,轻跃下落,又叮嘱李亦杰如何就逮,如何收势制敌。待其会心,南宫雪又道:“我还没说完,这鱼网可更加都雅,不知你从那边得来?”陆黔听她竟将这宝贝称为鱼网,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那是以西域天蚕丝所制,刀砍不竭,剑割不裂,属极坚固之物,任凭你工夫了得,若被缚于此中,愈挣扎便缠得愈紧,脱身不得。乃我昆仑不等闲示人之秘宝。”
一阵箭雨连射,又有很多祭影教徒中箭倒地。几名化子从树顶跃下,背上均负稀有只麻袋,倒是丐帮中人,丐帮乃是武林第一大帮,以背上麻袋数量论帮中职位,麻袋愈多职位便也愈尊。李亦杰心道:“不知他们是何时伏在此处?我们先前竟全未晓得。”想来是功力差异而至,不由暗叫忸捏。
那峨嵋弟子颇迟疑道:“只是谭少侠,你身上另有伤……”
南宫雪面上一红,道:“是小妹见地短浅,陆大哥可别见怪。”陆黔道:“好说,我们临时噤声,留意防备了。”三人当下都埋首隐入草丛。
那教徒忽地右膝一沉,手掌攥紧成拳,直击他面门,喝道:“大爷赏你一拳头!”那化子抬头避过,将破碗交于一手,脚根一转到了那教徒旁侧,白手压下,拿住那教徒手腕,倒是用出了“龙爪擒特长”中的一式。
薛香主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通风,将袭来破碗尽数荡开,教徒中却有修为尚浅者,给破碗将牙齿也击落了几颗,大声惨呼。待碗掷尽,那拄拐化子将竹拐在地上击了三下,蓦地间四周八方连连呼喝,草丛中跃出浩繁手持箭弩之士,服饰各别,却别离是峨嵋、点苍、黄山等派的弟子,另有些平素申明不响的帮派如巨鲸帮、黄河帮等众也到了很多。
那抢先老者向他斜了一眼,道:“你以卖凉茶为生?”文征武躬身道:“不错,荒郊野岭当中,只盼与来往过客行个便利。”那老者深思半晌,又问:“你一向守在这里,可曾见有一群人今后颠末?装束也如我们这般。”文征武心中一凛,面上却神采稳定,浅笑道:“有哇,老朽本亦欲以凉茶接待,可他们赶路甚急,浑不睬会。”
李亦杰曾见过清兵军纪严明,方阵划一,本猜想魔教声望与之旗鼓相称,阵容也不该落于厥后。岂料众教徒走得却甚是懒惰,法度歪歪扭扭,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猜想不到,为祸江湖日久的祭影教竟会是这普通情状。
正说话间,摊外走来两个化子,一人当胸捧着只豁口破碗,叫着:“美意的大爷,请赏些银两吧,小老儿已经几天没用饭了!”另一人拄了根竹拐,慢吞吞的走着。先一名祭影教徒低声骂道:“那里来的臭叫化子,没的扰了我们兴趣。薛香主,待部属去将他打发了。”
文征武蹙眉思考半晌,道:“那也或答应行,多毁灭几个魔教妖人,便多行了一分善业。只是这偏僻茶摊当中,却有五花样倌,岂不令人生疑?”陆黔道:“只师父与文师伯在此照顾茶摊,您二人武功高强,可将贼子当场击杀,即使失手,另有我与李师兄及南宫师妹在外布下圈套,从旁暗击,这叫做‘鄙人能敌,便当智取’。”
文征武在江湖中是大有身份的人物,纵是少林派方丈通禅大师、武当派临空道长这等人物也对其恭恭敬敬,从未受过这等无礼呼喝,当下直欲掀了桌子拔剑脱手,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得强压肝火,赔笑道:“是,是,客长如有事叮咛,随时奉告老朽便可。”说罢行动盘跚的退下,背后仍传来几声骂骂咧咧的嘀咕。
文征武令易征雄去取过些凉茶,分置于各桌上,随即躬身立于薛香主桌旁。一名教徒大是不耐,喝道:“老东西,这里没你的事,快给我滚到一边去!”
谭林正色道:“无妨事。不瞒师姊说,其实在下是个孤儿,自幼在昆仑山长大,师父,师伯都待我极好,授我武功,掌门师叔更曾寄予极大希冀。现下我却没法护得师弟妹全面,当真无颜再见几位恩师……”
再出来时,二人均是躬身驼背,兼之不住咳嗽,瞧来确似全无武功的平常老者,哪有半分武学大宗师的气度?南宫雪当场掩口笑道:“啊哟,当真猜想不到,眼下就是给你们的嫡传弟子见着,也要唤一声‘光驾,来两碗凉茶’,嘻嘻!”文征武苦笑道:“多谢了,只是听了你这话,我心下总不大舒畅。”南宫雪笑道:“我可有个好主张,你们无妨今后封剑退隐,改卖凉茶,那也不负了这般相像。”
陆黔当即引着二人步出,指导其在草丛中伏好,本身纵身上树,从衣袖中取出根细如针线的银丝,将一端在树枝上绕了个圈,随即一手牵引,身形绕着树冠高低翻飞。他成心闪现武功,暗自潜运内力,将身形破空的呼呼风声教世人听得清楚,只半晌工夫就在树上架了张网,又因这网光彩反射日光,兼有耀敌目炫之效。南宫雪鼓掌赞道:“陆大哥,你这技艺可帅得很啊!”
文征武究竟是前辈高人,虽见状况诡异,却也不敢小瞧了对方。待其走近,忙作出一副慈和之态,迎上前道:“各位爷台,这日头赤炎炎,可乏得紧了吧?且请在此喝碗凉茶,歇歇脚,再赶路不迟。”
一名八袋长老喝道:“大伙儿一齐上,将这群贼子乱刀分尸!”薛香主冷冷的道:“你们人多,便想倚多为胜,是不是?本来自夸为正教便是如此行事,岂不教人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