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5)
谭林视野缓缓抬起,用尽尽力叫道:“暗夜殒,你这魔头满手血腥,不得好死,我谭林做了厉鬼,再来寻你索命!”反手一剑,刺入本身小腹,直将身子贯穿,摇摆几下,倒地断气,还是死不瞑目。
谭林拾起地上一柄长剑,支撑着待要站起,薛香主一脚将他踢出个筋斗。谭林并未撤剑,挣扎起家,抬手抹去口边鲜血,目光逼视着薛香主,冷冷的道:“我毫不会死在你手里。”他满面鲜血,目眦尽裂,瞧来另有一番狰狞,薛香主竟不敢与他对视。
丐帮帮众见打狗棒被夺,这乃是奇耻大辱,一齐上前围攻。各派弟子也手仗长剑互助,却大多是攻向祭影教旁众教徒。
南宫雪稍稍转头,见二人并未换衣,这才上前。只见李亦杰手中捧了本古黄色的书册,揭开来瞧,首页写满了内功口诀,竟又是一套心法,只是读来晦涩难懂,一时难以体味。
他连日苦修三派心法,因昆仑内功动手甚快,又以华山心法为根底,武把稳法为辅,内功进境已然很有小成,是以他一脱手便点倒了二人,兔起鹘落,全无拖泥带水。正欲一剑一个,将他们刺死,南宫雪俄然抢上几步,说道:“师兄且慢。这只是教中的知名小卒,死不敷惜,但是魔教对朴重有何诡计,我们均是蒙在鼓里。何不换上他们装束,混在此中弄清本相?”
陆黔也劝道:“李兄,我们朴重此番折损浩繁,连我师父、师伯也是不敌,现在你即使逞那匹夫之勇,枉自送了性命,也不过是在这荒郊田野再添一具尸首。大丈夫能屈能伸,此事原须从长计议,现下临时避其锋芒……”
李亦杰虽也悄悄动心,听得“魔教”二字,心头又是恨意滋长,劈手阖上,道:“那是邪教的恶毒工夫,练来有损无益。这秘笈留着是个祸害,不如尽早毁去的为是。”他是担忧将书册留着,本身恐将把持不定,南宫雪与陆黔如果偷偷去练,却也害了他们。
李亦杰伏在草丛当中,亲目睹暗夜殒武功直如鬼怪普通,瞬息间竟将朴重群雄杀了个洁净。肝火翻涌,再也按耐不住,抬手便欲拔剑,却有一只纤纤素手悄悄按在他手背上,转头见南宫雪对他摇了点头,低声道:“师兄,那暗夜殒工夫极是短长,你去不得……”
但非论彭金龙使出多么繁复招式,暗夜殒老是漫不经心的顺手拆解,哂道:“丐帮八袋长老,不过如此。”彭金龙已使出浑身解数,除敌手外眼中再无旁物,但暗夜殒说话间却还是神采自如,此等情状本是高低立判。按说妙手过招,自知不敌原应弃剑认输,但彭金龙是性命相搏,已非平常比试。长棒腾空虚晃一着,斜收点向他胁下,暗夜殒微微侧身,抬手握住棒端。
正想开口赔个不是,头顶俄然传来话声。一个衰老声音道:“我们长年跑江湖履行任务,哪个手上没几条性命?你此次何故怕的这般短长?”另一个声音明朗之人干笑几声,道:“那也不是怕,小弟便是看不惯殒堂主整日作威作福,了不起么?他可还不是教主,拿我们教中兄弟当甚么了?只怕我们未被朴重所灭,反全给他杀了。”
南宫雪点头道:“我在前几页也见得薛香主的一式。”手中不断,加快翻动,剑法过后又录有“刀法”“掌法”等,回想起先二人对话,疑窦立解,鼓掌笑道:“好得很啊,师兄,这定是魔教中的武功秘笈,是那人盗将出来,筹算暗里练过抵挡暗夜殒。你将此中所载工夫都练熟了,就再不消怕魔教啦!”
李亦杰怒道:“你要让我置身事外,做个不仁不义之徒么?此等没种之事,我是毫不会做的。陆兄,你请自便,我看错了你,今后我李亦杰没有你这个兄弟,让开!”抬手将他推开,挣扎着待要站起。南宫雪叫道:“莫非你忘了对韵儿的承诺么?”李亦杰身形刹时一滞,低声问道:“你说甚么?”
薛香主后退一步,为粉饰怯意,又吐了口唾沫,说道:“你活着之时,殒堂主也不会来怕你。”转头见暗夜殒坐在满地死尸中喝茶,不敢再看。祭影教徒中更有见世面较少者,已然骇得双腿发软,道:“殒堂主……部属……部属想去上个茅房……”拉过旁侧一人道:“大哥,小弟一小我……不敢……”那人也正苦思暂避之策,忙道:“同去,同去。”暗夜殒哼了一声,不去理睬。
李亦杰凝睇着她,道:“那便怎地?且跟他们痛快拼杀一番,多宰得一个祭影教徒,也算为江湖正道多尽一用心力。大不了就是给他杀了,人生活着,固有一死,若能有所当为,死得其所,又何足道哉!”
李亦杰听她提出这深切虎穴,大为冒险之举,初时非常骇怪,但凝神思考,却也何尝不成,点了点头。陆黔上前击碎了二人天灵盖,以防他处伤口秽了衣衫。
南宫雪侧身相候,眼望天涯飞舞的白云,心头思潮起伏,蓦听到二人均是惊噫一声,李亦杰叫道:“雪儿,你过来看。”南宫雪嗔道:“有甚么都雅了?”李亦杰知她会错了意,心下苦笑,道:“我们发明了好东西,你不看,我可收起来了,到时抱憾毕生,别来怨我。”
翻过几页,倒是详细记录了天下诸般兵器,一些平素罕见者也一概录于此中,另有暗器,毒功,轻功等论。再向后翻,便见密密麻麻尽是图形,所绘是一个小人在练剑,一个小圆作人头,几根细线为四肢,勾画粗糙,但所使剑招却极其精美,旁提蝇头小字以注解释疑,如此一招内力朝那边使,如何攻敌所必救。愈翻愈是高深,陆黔已看得目炫狼籍,一颗心怦怦乱跳,指着一个图形道:“南宫师妹,你看这一招左膝下沉,长剑斜撩反挑,暗夜殒曾是用过的,不过他将剑之锋利化为无形之气,倒是又胜了一筹。”
李亦杰胸口如遭重击,面前闪现起沈世韵娇俏动听的模样,耳边仿佛又听到她在说“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如非走投无路,也毫不会来此投奔。”“这番血海深仇担在我身上,那是不管如何,非报不成的。”她这等孤苦伶仃,本身怎能让她在这人间任人凌辱?转念又想:“那暗夜殒武功是高的,尚非教中第一妙手,更一定参与过灭无影山庄之罪过,我如果糊里胡涂将性命送在他手中,当谓不值。幸亏雪儿及时禁止我,才未铸此大错。”
南宫雪急中生智,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中工夫你即使不学,参透了此中精义,思得破解之法,岂不甚好?”陆黔也道:“你不练刀法掌法,人家一定不练,这可又须通本看过。”南宫雪接口道:“暗夜殒内功之强,你是亲目睹到的,若不把这练气口诀背熟了,与他对战时如何抵抗?”
文征武见暗夜殒在群雄间飘忽快极,身子已成了个蓝影,一柄折扇高低翻飞,东面一指,西面一劈,所至处群雄皆惨呼倒地。虽尽显神采不凡,但却偶然赏识,扶起彭金龙,给他推宫过血。直过得一盏茶时分,彭金龙才醒转,猛觉一阵剧痛,喷出一大口鲜血,前胸肋骨已在暗夜殒一掌下断了七八根。
文征武问道:“彭长老,你现下觉着如何?”彭金龙嗟叹一声,这才看清了面前扮相古怪的同道,奇道:“文兄,是你?你怎会在此?”文征武苦笑道:“说来话长……”
易征雄俄然一声大喝:“小魔头,道爷明天跟你拼啦!”抬目所视,茶摊中又已伏满尸首,比之先前所见的本门弟子更加惨烈。文征武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悲忿,顺手抄起一旁凉茶向暗夜殒泼去,内力所及,便是平常草木也可充为兵刃。暗夜殒折扇一展,劲风到处,将茶水兜住,转手横挥,此时那茶水之威实已不亚于千斤铁锤。这一句武道谏言,反在他身上获得了极充分的揭示。
谭林张口大喊:“师父!文师伯!”他先时身上有力,只得卧于一旁,也便无人理睬。薛香主上前道:“殒堂主,待部属去摒挡了这活死人。”谭林伤重,目睹已是不活了,此时杀他易如反掌,既能讨个功绩,又得报前辱。暗夜殒不置可否,袍袖一拂,独自坐下喝茶。行动文雅绝伦,令人觉着唯有在高阁内操琴作画,才与他气质相合。当真半点也看不出,先前恰是此人曾大肆搏斗群雄,仿如再世杀神。
李亦杰听得这二人是祭影教徒,现在又落了单,哪去管他们身份寒微,心道:“杀不了暗夜殒,还清算不下你们么?”当即遵循陆黔先前所授之法,牵动构造,一张大网向二人当头罩下。那二人猝不及防,正欲呼救,李亦杰持了蚕丝首端,手臂翻转,一引一带,将二人拉得从道上跌落。随即欺上,二指戳中右首一人前胸“膻中穴”,反掌为刀,劈中右者咽喉。
南宫雪本是抱了孤注一掷之念,未料当真令他动容,足见其对沈世韵在乎之切。无可何如之下,为能劝服师兄,也只得顺着这独一可行之路走下去。压下心头酸涩,咬了咬唇,道:“你答允过韵儿为她报仇雪耻,既要做大豪杰,大豪杰,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吧?”
彭金龙运劲回夺,长棒纹丝不动,暗夜殒喝道:“跪下!”彭金龙心道:“打狗棒是我丐帮镇帮之宝,岂可由我手中而失?”并不作答,手上暗自加力,已是使上了十成力道,蓦觉对方内力一空。暗夜殒嘲笑一声,借着他回拉之势身形随棒而起,半空中放手放脱,反肘击中他颈间,左手复拉住长棒滴溜溜一个回身,右掌拍中他前胸。彭金龙身子顿时飞了出去,砸裂了几张桌椅,跌在文征武身前。
那老者道:“放轻些,不要性命了?”长叹一声,续道:“大伙儿确是斗他不过,那也叫做浑没何如,唯有自求多福。”后一人半晌无语,忽又抬高声音道:“大哥,你我二情面同手足,小弟自是信得过你,前不久给我弄到了好东西,还要请大哥参详。若能如愿以偿,大师一齐咸鱼翻身,到时再不必过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