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陆黔奇道:“小侄早闻师伯威名,心下唯有恭敬,不知是那边获咎了师伯,要说这令小侄万死难赎之言?”崆峒掌门听他说得诚心,不似成心作伪,摸索道:“但是那‘昆仑双侠’的仇?”
崆峒掌门只道他确是得了秘笈,不肯与己共享,佯作不悦,起家道:“陆师侄无诚恳借阅,贫道也不能能人所难,且算没这个眼福。”作势欲走,陆黔也不去拦,公然他走出几步,当即回转坐下,正待出言调侃,突见他转脸朝向里侧,面上大有惶恐之色。奇道:“师伯,你做甚么?”崆峒掌门拾起桌上竹箸,向后一努道:“那边阿谁小丫头,是你们昆仑派的?”
陆黔在她劈面坐下,拿起酒壶缓缓斟了一杯,笑道:“花前月下,良辰美景,鄙人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骚’。”说着一饮而尽。楚梦琳嘴角微微牵动,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眯缝了双眼道:“喂,你诚恳交代,用这些话骗过几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啊?”
帮主原觉对其接待不周,知悉他身份后更感失礼,上前道:“难为陆贤侄有此心,在年青一辈中当属不易,道兄也别拂了他一番情意,我们同去赴豪杰大会,鄙人自当将道兄之事当作帮中之务。”崆峒掌门游移道:“这个……”仍要推拒,陆黔悄声道:“小侄是想与师伯商谈,共举大事。”崆峒掌门一怔,满腹猜疑,改口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黔点头道:“私仇多么局促,本来师伯目光竟也短浅至此。试想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能拿下全部华山派,两个小贼还不得引颈就戮?同理,一旦掌控天下,昔日仇敌手到擒来,这可比固执于复仇有代价很多。”他虽猜想李亦杰与南宫雪多数已死,却暂不说破,只待以此为由,钳制对方与己合作。
崆峒掌门道:“问这无谓之事何为?”陆黔道:“那自是有理,容小侄稍后言明,现下请师伯照实相告。”崆峒掌门恨声道:“华山派那两个小牲口坏我大业,自是非除不成。他们师出华山,师父教诲无方,难辞其咎!”
崆峒掌门更奇,道:“你说‘残煞星’暗夜殒?此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在他部下走过,还能留得活命?”言下尽是思疑。陆黔抬高声音道:“那都是冲着这位楚女人的面子了,暗夜殒对她百依百顺,体贴备至,又因她而与江冽尘少主不睦。嗯,江少主是此次破城大将军,军功卓绝,却不知何故,清廷封赏时只字未提……”
崆峒掌门看未几时,面上渐呈不屑之色,覆手合拢道:“恕我直言,此书所载招式华而不实,当真以此对敌,只怕走不过几招,就已身首异处。陆师侄可别是得了本梨园子的杂耍图谱,就胡乱奉为珍宝吧?”这话大含挖苦之意,更是回敬陆黔先前的话里带刺。陆黔心道:“你说祭影教的工夫是杂耍把戏,那死在他们部下的浩繁豪杰豪杰又算甚么?”
崆峒掌门听他又提起昆仑双侠,虽搅得略有些心烦意乱,也暗赞这年青人深谋远虑,心机机灵。笑道:“可惜你已是昆仑弟子,不然贫道还真但愿你入我门内。”陆黔坏笑道:“你我虽无师徒之名,然尽可有师徒之实啊。”崆峒掌门面色一沉,道:“如何,你想骗师学艺?”
陆黔道:“六合知己,鄙人所言句句至心,发自肺腑。一见你这般国色天香的美人,立愿倾人间统统,想同你多说一句话,引你多看我一眼,如能见红颜一笑,‘即死可矣’。鄙人对女人一刻也抛不开,放不下,你要去那里,我均愿做护花使者,相伴摆布。”
谪仙楼掌柜开店纯是为了生存,并不想做舍生取义的豪杰豪杰,见陆黔持有王爷令牌,忙点头哈腰的宴客人上座,又免除二人付账,命小二好生服侍着。那小二口若悬河的先容楼中特性,陆黔不耐道:“啰嗦甚么?给我们将楼中代价最贵、最好的菜上几盘来。”
崆峒掌门笑道:“让你白吃白喝,你便预备吃贫民家么?”陆黔笑道:“此时不吃个够本,比及他日再破钞不成?若非喝酒伤身,小侄定要请师伯咀嚼长安上好的美酒。”崆峒掌门淡淡的道:“多谢了。闲言少语,你直奔主题就是。”
陆黔见他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本身相视,兼又言辞闪动,仿佛此事别有内幕,但为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废人,获咎面前这位大人物,实是万分划不来,当即装傻道:“二位师弟是给华山小贼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师伯如肯援手报仇,小侄感激无已。”崆峒掌门这才松了口气,嘲笑道:“华山派,华山派!哼哼,我落得现下这副模样,也是拜了华山派那些杀不尽的小牲口所赐。”
楚梦琳向陆黔斜睨一眼,想起他是那名奉令“庇护”本身的昆仑派叛徒,没好气的道:“这叫做‘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那般意境,料你也是不会懂的。”
陆黔放眼望去,见是曾在潼关疆场会过的紫衣少女楚梦琳独坐一桌,单手支颐,正自喝着闷酒。还道他想借此倒打一耙,忙抛清道:“话不能胡说,她是魔教教主之女,同敝派可毫不相干。”崆峒掌门惊道:“你此话当真?”陆黔道:“天然是真的。我亲耳听到魔教的暗夜殒称她作‘蜜斯’,不会有错。”
帮主奇道:“道兄与华山派又结了甚么怨仇?”崆峒掌门道:“还不是孟掌门收的好门徒!他二人与满清勾搭,强抢镖银,害死建业镖局龙总镖头。武林正道一贯是同气连枝,作为他们的长辈,贫道看不过华山出了这等废弛正道家声的逆徒,便上前喝止,以理谕之,想劝他迷途知返。但他们早已执迷不悟,又怎听得进贫道良言?”
陆黔也正色道:“不知师伯怎生对待现天下局势?”崆峒掌门叹道:“那还不是明摆着么?闯军溃败,新帝即位,旁人再想做甚么,都是为时已晚,可惜我极力所行尽付东流。”陆黔嘲笑道:“师伯莫非‘身残志也残’么?敢问你心中所恨究竟是华山全派,还是派中之人?”
陆黔暗道:“向你学几招崆峒派工夫,那是看得起你,即便是练得如你普通,还不是给人打得半死不活,有甚么希奇了?”岔开话题道:“不敢,小侄克日得了本剑谱,其义精微难明,要向师伯请教。”说着从怀中取出版册,双手奉上。他不说这是祭影教之物,乃是担忧对方会起贪念。崆峒掌门“嗯”了一声,接过翻看,手指曲折着在桌面不住敲击,陆黔等得心焦,却也不便从旁相催。
崆峒掌门神采古怪,喃喃自语:“我还道是谁,本来他就是魔教少主,好极了,这小子敢跟我过不去,我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他素有爱才之心,与陆黔合作也算各式无法,退而求其次,不然以其文不及汤长途,武不及江冽尘,只空有一腔野心抱负与己不相高低,本是瞧不上的。眸子一转,笑道:“这是天上掉下了馅饼,我们抓住这妖女,带到豪杰大会当众杀死,祭奠逝者亡魂。再挑动魔教冲突分裂,趁机灭除造福于民,又是大功一件,当时你要做武林盟主,没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帮主公然大怒,沉声道:“孟安英几次三番指引弟子来与我们难堪,自又是在向魔教卖好,殊不知在新主子眼中,叛徒又哪有甚么职位了?”陆黔与崆峒掌门曾前后降清,听了此言皆感心虚,沉默不语。好一阵陆黔才道:“丐帮因有端方束缚,不成自我们手中而改,师伯闷了好些光阴,小侄请您去谪仙楼吃些大鱼大肉补补身子如何?”崆峒掌门不肯此际出外露面,随口道:“陆师侄美意,贫道就心领了。”
陆黔暗骂:“老狐狸!”但这顶高帽扣下倒也非常受用,公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细心将衣衫清算妥当,理顺了头发,才走到楚梦琳身侧,干咳一声道:“唔……女人,鄙人始终念念不忘女人拯救之恩,本日相遇当真是巧得很,不知女人何故孤身在此?”
陆黔淡淡的道:“此事自当由师伯脱手,方能马到胜利。”崆峒掌门道:“不,这妖女是个鬼灵精,她识得我,为保万无一失,还得你上去,能骗得她信赖最好,实在不可,再用药迷昏了强行带走。”见陆黔内疚不动,劝道:“快去呀,何况陆师侄幼年漂亮,哄哄她还不是得心应手?”
崆峒掌门此前并未想过此节,直听得心胸大畅,如醍醐灌顶,冷却的雄图壮志又逐步活了转来,听陆黔续道:“须知称霸之路,素以鲜血尸首铺就,我二位师弟能成为王者之垫脚石,也就不算枉死。”
楚梦琳冷哼道:“油腔滑调,也不觉肉麻。你干么总将我比作花?花期一尽,老是要残落的。”陆黔笑道:“花谢仍有再开之日,有道是‘本年花胜客岁红’。”楚梦琳叹道:“再如何都雅,却也不是客岁的花了。”陆黔笑道:“那么我说女人曜如日月之晖,历千秋万载而不朽也。”
陆黔添油加醋道:“师伯说得不错,那可不是浅显的镖银,众位可知潼关缘何沦陷?传言恰是因供应军饷被劫之故。乃至兵力低靡,民气崩溃,终教我们中土国土落入外邦之手。但那两个小贼虽该死千刀万剐,背后如无孟掌门教唆,这等亡国灭种之举,他们怎敢自行其是?非是小侄背后对孟师伯有所非议,实是他身为一代宗师,如此行事,令人瞧不过眼!”他知丐帮中人嫉恶如仇,却与政事所知有限,便用心含混其辞,安下滔天罪名,令人真伪难辨。
楚梦琳不肯再听他贫嘴,打断道:“你分开潼关后不久,五仙教教主纪浅念亲来虎帐,她说只要获得一张图纸才气真正解开销魂泪之谜,任务也才完成得标致。又暗里奉告我,图纸被少林方丈的师弟通智带到豪杰大会,要给胜出者为赏。实在她也不是想帮我,只不过要趁乱借刀杀人,但我可没她纪大教主名声响,到时又有谁屑来理睬我一个小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