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琼娘的碗里倒是刘氏特地留下的方刚正正一大块。夹带的馅料咬一口，家传的蜜料入口苦涩，唇齿留香。
琼娘淡淡瞟了他一眼，补了一句道：“潍县的蟹爪笔是上品，但是代价有些金贵，店店主拿茂县的三笠笔便可。”说着从兜里摸出了四枚铜板。
方才劈好了干柴的崔忠看到琼娘纤细的双手谨慎翼翼地端着一只粗苯的大木盆朝本身走来，赶紧伸手去接放在了一旁的晾糕用的木桌上。
再前行时，他的步子不由得放慢了几分。
原觉得她是要买些簪花糖豆一类的小物，没想到她独自去了街角的书画店。店东方才卸了门板，就迎来了一个粉嫩的小娘，开口就问店里可有极细的蟹爪笔。
琼娘这几日听爹娘思念崔萍儿时，感喟闲谈，伉俪俩都迷惑那崔萍儿去柳府时，穿得的那件襦裙，是从那里拾掇出来的百纳服，补丁摞着补丁，穿得那般寒酸，直叫尧氏直言讽刺崔氏伉俪俩刻薄女儿家。
传宝看着她粉雕玉砌的娇小模样，明显是个小女娃子，倒是拿了哄孩子的口气跟本身说话，当下又气又好笑，伸手稳住她晃来晃去的身子，扶着胳膊叫她从木凳高低来道：“要买甚么？我还攒些铜钱，买来给你，那钗你留着。”
上一世身在朱门，但是呆得久了心头都是冷的，没有半点的人味。
现在崔传宝虽老是跟本身冷着脸，倒很有当哥哥的架式，这般慷慨解囊，倾尽统统，不由得叫琼娘心头一热。
“娘，今后不消撒花瓣，本就是蒸糕用的水，自带着桂花的苦涩，再说糯米蒸粉的熟水最养人，我这几日的手都白净了很多，这水是打来给爹爹和哥哥净手的，你撒了花瓣，他们若嫌弃太香如何办？”
传宝再次被他当真的模样逗笑，只说用就用了，那里要她来还？然后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再多的华衣美食，也不如现在排布在床边的五枚铜钱来得有诚意。
那蟹爪笔本是做工笔划之用，在诸如侍女发丝一类极藐小处着墨。不过这小娘虽美，看着一身青布衣衫，也不像是会学画的风雅人家里的孩子，问了然是她要用后，当下打趣道：“这笔太细，你拿不住，莫不是买错了？”
但是现在，琼娘收敛了前几日的怨毒冷酷，粉面含笑地望着本身，眉眼间依罕见几分娘亲刘氏年青时的模样……崔传宝第一次感觉面前的这位令媛蜜斯的确是本身一母同胞的亲mm。
传宝本觉得mm嘴馋要买零嘴，没想到她只买了个没有几根毛的细笔，当下心疼起本身辛苦积累的私房钱来，只感觉这从世家朱门里出来的妹子费钱太随便，净买些无用之物。
本来琼娘当日从柳府出来时，身上穿的是绫罗绸裙，头上的发钗未几，却个个是都城名铺的精工细作。回到崔家后，这些富丽的行头成了往昔最后的念想，她每天都要打扮在身上。
传宝本觉得mm故态复萌，想要拿出美衣华服打扮一番，没想到她竟提出要去当铺。
但是这几日，琼娘重生觉醒后，便将它们全换了下来，让刘氏收到了衣箱里，倒是入乡顺俗穿起了崔萍儿没有带走的衣裙。
琼娘听了娘亲在唤，便端来了木盆。刘氏煎熬了数日，也摸索出了方才返家娇贵女儿的风俗，许是官府里的蜜斯们都是这端方，食饭前要用温水净手个半晌，水凉半分也不可！
传宝吃的是桂花糕切下的边角余料。崔家的桂花糕是带馅的——但是边角切下的糕是没有馅的。
女儿的那双手，细白柔弱的叫人看了就心生垂怜，当得好好保养着，幸而家里有体壮的父亲和兄长，粗重的活由他们男人担着，只这女儿要渐渐将养，一点点适应小户的糊口，不然那么娇弱的体格，再如前些日子病了，可叫人痛煞心肠了。
崔家现在固然贫寒，但还不算落魄，只是每顿饭都不见邃密粮食，偶尔切了半斤猪肉，都采选厚厚肥膘的，只拿回家炼了荤油后，取炸得酥脆的油梭子炒了青蒜，给琼娘下饭吃。
她赶紧取了瓢，从大铁锅里舀了两瓢热水，又顺手抓了一把蒸糕用剩下的干桂花一并撒入木盆里，略带奉迎地说道：“你先前嫌弃铁锅里的水有肮脏味儿，可大朝晨的，实在来不及再用小陶锅烧，娘用桂花瓣掩了味道，你且姑息着洗一洗可好？”
琼娘看着传宝望着本身的碗咽唾沫的模样，便知这菜在崔家算是奢物。但是琼娘那娇惯的味蕾在吃了几顿素后，平生第一次馋肉馋得不可。
琼娘小口咬了一下，看了看哥哥碗里的，便回身入了灶房，取刀将本身的糕统统为二，将大的那一块分给了哥哥。
到底是年纪小，本来隔阂的小兄妹在谦让推搡间竟密切了很多。
这一开口，可不是稚嫩粗浅小娘能说得出口的了，店东不由得一愣，乖乖，里手啊！那潍县的蟹爪笔以落笔细致著称，要五两银子一支，非名家雅士是不会买的。就算这小娘买得起，他一个小县的书画店里也不会沽卖这等金贵货色啊！
可惜本身这般谨慎地奉养，也没有落得婆婆卢氏和养母尧氏半点顾恤。最后竟然问都不问本身，便俩家商讨着抬了崔萍儿入门为平妻。
但是他本就跟琼娘不算太熟捻，铜钱既然给出去了，总不好开口责备，只好闷闷地走在她的身后。
店家看她紧咬嘴唇，俏脸飞霞的模样，我见犹怜，那红曲多数是赶上祭节，浅显人家买来点制炊饼馒头上的斑纹，不值几个钱，当下用黄草纸裹了一小块，白送给了琼娘。
等兄妹二人一同进了院门时，刘氏正在灶上蒸制桂花糕。在蒸腾的水汽间瞥见琼娘返来了，刘氏赶紧喊道：“刚蒸出的糕，先与琼娘吃，传宝，你把水缸灌满了也来吃。”
就算度过存亡灾害再世为人，模糊有看破尘凡之意，半夜梦回肠鸣肚饥也是忍不住吮起了手指头。
琼娘被刘氏谨慎翼翼的模样催生得眼角微微发热。本身先前到底是刁蛮成了甚么模样，才气让这个夙来凶暴精干的妇人对本身这般谨慎翼翼？
当然，这都是过后琼娘听刘氏提及的。又怕她内心憋了闷气，只软语哄着本身，说是等过年时给她买都雅的衣裳，毫不比柳家送来的差。
或许是因为这般原因，琼娘回到了崔家后，柳家又送了很多的衣物过来，算是全面了尧氏与琼娘最后的母女之情。
琼娘觉恰当务之急，便是要让崔家赚些买肉的钱。当然今后也要积累些家底，不然比及爹爹崔忠再次病重时，崔家便又要遭遇上一世的各种磨难了。
当初她筹划尚家中馈，有柳家给的嫁奁做底气，现在回到崔家，倒是万事开首难，天然要精打细算。
琼娘上一世在柳家固然也有个哥哥，但是柳将琚幼年便醉心于技击侠风，交友了一批江湖朋友，整天不见影踪，厥后更是投身军中，与琼娘的豪情不算亲厚。
传宝不要，只说本身常日总吃，已经吃腻了，要琼娘全吃了。不过琼娘晓得他在扯谎。蒸糕的佐料都是有本钱的，崔氏佳耦精打细算，他伉俪俩连边角余料都舍不得吃呢！
这些衣服实在并不见补丁，固然衣服浆洗得发旧了，但是针脚精密，领口也被那爱美的崔萍儿绣上了花腔，穿在身上也甚是合体。
这么想着，她采选了一根鎏金盘扣的发钗，回身问崔传宝：“哥哥，你可知四周有当铺吗？”
她抿了抿嘴，点头道：“这钱我先用着，将来定然更加还给哥哥。”
不过叫民气凉的是，如此朝夕相处，吵喧华闹一同长大的mm萍儿，听闻了本身的出身后，毫不踌躇地登上华车入了高门深户，没有半点眷恋之意。爹娘伤感之余，贰内心也不好受。加上这换返来的妹子琼娘整日哭天抹泪，嫌弃着崔家的贫寒，少年郎内心更憋着邪火，只感觉这半路送返来的到底跟自家人不是一起，如何看都靠近不起来。
琼娘从肩头抽下巾帕子，待崔忠洗了手后递畴昔给爹爹擦手，本想将水倒了再新打一盆让哥哥传宝洗。但是想到昨日刘氏喝骂崔传宝多用了一盆热水实在败家，便明白对于浅显人家，柴草和热水都是当节流之物。
当下一愣，琼娘见他不该，便站在木凳上道：“我想买些物件，不好管娘要钱，把这钗当了，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琼娘迟疑了一下，又有些不美意义地问店家可否一枚铜钱卖给她一小块红曲。
现在想想，当时的本身真是好笑又可悲。
好笑她对于本身的亲生母亲这般苛责要求，但是宿世的本身，却到处谨小慎微地服侍着本身那严苛得不近情面的婆婆卢氏……另有那养母尧氏。对亲生母亲刘氏却从未尽过一天的孝道。
说着真从本身的床上翻了个半旧的小布袋出来，从内里倒出了五枚铜板。
因而，她便忍了下来，等父亲和哥哥都净手后，筹办也用那盆水姑息一下。
不过比及用饭时，却只要传宝和琼娘在吃，崔家佳耦顾不得食早餐就外出摆摊卖早点去了。
刘氏瞥见了赶紧道：“娘给你别的打水。”说着，倒水别的打了一盆，又撒了些花瓣出来。
兄妹谦让一番后，那糕到底是被琼娘硬塞入了传宝的口中。传宝的腮帮子鼓鼓的，冲着笑开的琼娘直瞪眼。
不过送衣物过来时，当时的琼娘冲着送衣物的婆子哭喊着要归去见尧氏，哭得短长，叫婆子差点脱不开身。自那今后，再不见柳家人送来衣物。
食完饭，传宝让琼娘歇着，他将俩人的碗筷洗刷洁净，回身便瞥见琼娘站在木凳上，在衣箱里翻找些甚么。
当下倒是减了几分轻视之心，也没有跟这小娘还价还价，依了四枚铜钱卖给了她一支三笠蟹爪笔。
琼娘听了本身曾经做的败家事情，当真气闷了一会，倒不是心疼那些个衣物，只气十五岁的本身如此的不懂事！如果能打包送到当铺里典当了，岂不是能够补助家用？
论起来，在贰内心崔萍儿才更像是他的亲妹子。固然萍儿的性子刁钻，吃穿样样都要争抢家里最好的，但是再如何喧华，十五年心疼mm的豪情，岂是说换人就能换人？
刘氏听了琼娘温温软软的话不由得一怔，待看到她冲着本身甜笑的模样，不由得也笑开了眉间的皱纹：“你不早说，若晓得是给他们用的，那里用撒花瓣，只一把沙子下去也磋磨不细他们的粗手！”
待得身后的琼娘快步跑来，又取出衣袖里的巾帕子替他擦拭额间的汗渍时，崔传宝面对mm娇憨的模样再也绷不住脸了。
琼娘当时迟迟不见柳家派人来接她，一堵气，将送来的几包衣物都扔到了灶堂里，一把火烧得干清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