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冰冷的眼泪蜿蜒着滚过她惨白肥胖的脸颊,沿着下巴的弧线落在手腕上,独一两滴。
“是啊,他恨透了我。”纳兰红叶微微一笑,声音里竟然还带着几分喜气,不无高兴地说,“姑姑你看,他不是无情之人,他对我这个结义兄弟,还是很好的。”
“只要平起平坐肝胆相照的兄弟,没有坐拥三千心有他属的夫君,我是怀宋的长公主,我是纳兰红叶。”
云姑姑出殡那天,纳兰红叶站在真煌城西城楼的角楼上,穿戴一身墨色鸾服,头戴紫金后冠,悄悄地望着那长龙般的送亲步队缓缓出了真煌城,一起向南而去。
玉树自知失态,赶紧转过甚来讲道:“没事,永儿,快给父王叩首。”
奉告他又能如何?他不会爱你,只是亏欠你罢了。
“皇上还会甚么呀?会斗蟋蟀吗?”
“你还太小,教你骑马还不可,不过朕倒是能够教你点别的。”
沉寂中,有降落的声音缓缓响起,她睁大双眼,两行清泪,潸但是下。
孩子瞪着眼睛,“已经磕过了。”
人死回籍,落叶归根,五年前,云姑姑跟从纳兰红叶万里迢迢离乡背井,来到这片飘雪的地盘。现在,她的公主已经长大,再不是曾经阿谁会躲在她怀里痛哭的孩童,她也终究放下统统,放手而去。
她俄然感到有些悲伤,她固然是个纯真的妇人,只晓得顾问丈夫、扶养孩子,但是也并非对内里的事情全然不懂。
冷寂深宫中,她穿戴富丽的宫装,脊背笔挺,双肩却微微倦怠了。
她无法地感喟,苦笑着说道:“姑姑想如何样?我现在很好,皇上也没有背弃当初的誓词,何必多肇事端呢?”
皇上以如许暖和的神采说话,恐怕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没见过吧。
玉树那里敢反对,仍旧诚恳巴交地点头承诺。
阳光照在她身上,光束下,有藐小的灰尘高低翻飞。
“公主!”云姑姑终究活力了,拄着拐棍站起家来,神采发青。
纳兰红叶轻咳了两声,然后无法地感喟:“姑姑,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如何火气还是这么大?”
“玄墨,又一年了。”无声中,她微微一笑,笑容却如雾霭,悄悄消逝在这秋末的冷雪中。
宫门缓缓关上,再也听不到云姑姑激愤的声音。文媛带着下人们也退了下去,殿上又只剩下她一小我。她行动安静地走到小几旁,手扶着金漆雕花柱子缓缓坐下,很温馨地为本身倒水。汤水流出,都是玄色的汤药,她也不嫌苦,就那么一口一口喝下去。汤药还披发着热气,回旋着一圈圈向上,杯壁的兰刻斑纹摩挲着指腹,有温润的触感。就像是大婚之夜,她的手指轻触到他的肌肤,伤痕累累,冰冷森然。
她就这般闲坐着,整整一夜。
第二日,云姑姑病逝,燕洵亲身下旨,册封云姑姑为从二品康禄夫人,享正三品朝廷命官灵仪。云姑姑平生未嫁,没有夫家,就赏了她的母族,尽享哀荣,金银锦缎,福泽先人。
云姑姑皱眉,竭力辩论道:“但是如果皇上晓得本相,也会对你好的,这并没有甚么分歧。”
燕洵闻言很高兴地笑道:“你父王做别的都行,精通诗词,博览群书,偏是不会骑马,他的马术还是跟朕学的。”
“好了吗?”降落的声音在火线响起,玉树低眉扎眼地赶紧点头。燕洵说道:“那一起走吧。”
统统都在变,唯有她的影子,多少年来,孤单一道,被无尽的光阴拉得好长好长。
纳兰红叶仍旧浅笑着,只是那笑容如何看如何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涩,“姑姑想要我如何样?以此为筹马,去处皇上乞讨一丝眷顾?姑姑,你当我是甚么,国破了,红叶就连庄严都失了吗?”
玉树傻傻地叹了口气,一群鸟从树林上空飞过来,翅膀扑簌簌地响。她仰开端来,风吹在脸上,冰冰冷凉的。
玉树跟在前面,入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迷含混糊地想,如果王爷仍在,或许就是面前这个模样吧。或许也会在闲暇时带着永儿出去踏青,会聊一些别的朋友小时候的糗事,然后很臭屁地吹嘘一下本身幼年时有多么聪明神武,或许,就是这个模样吧。
“母妃?您如何了?”
窄窄的石阶道上,一高一矮两小我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聊,其乐融融。风雪就在摆布,却仿佛不能参与他们之间。
亲生儿子就在面前却不得靠近,皇上的心,或许也是很难过的吧。
极远处的深宫中,纳兰红叶将一张花笺投入火中,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舌淹没,化为黑灰。模糊间,仿佛听到风从东南边吹来,带着从不熟谙的声音,缭绕在耳鼓之间。
“朕会的可多了。”
“公主!想要保住我大宋遗臣,最首要的就是诞下皇子,五年了,已经五年了!”
朱漆镏金殿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大殿深处空无一人,纳兰红叶脊背矗立,望着明黄一片的光辉宫廷,衣袖中的手指一根根扣紧,又一根根伸开,模糊中,仿佛放下了甚么,又仿佛承认了甚么。
她早就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没法勉强的,民气便是这六合间最强大的桎梏,正如玄墨对她,也正如她对燕洵,都是一样,一旦被困此中,便没法超脱。
山风俄然间大了起来,玉树转过甚去,眼眶有些湿。
“他与玄墨是手足之情,也只是手足之情罢了,一旦‘兄弟’变成伉俪,情分便不在了。”
云姑姑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皇上吹牛吧,我养的红头大将军打遍皇宫无敌手,连二皇子的威武绿头王都被咬下一条大腿。”
“但是皇上恨你!”云姑姑俄然冲动地说道,“他恨你夺了玄王的兵权,恨你抽调了他的亲军,恨你将他调往东海,恨你扣下了玄王最后写给他的手札,他觉得玄王才是与他守望互助的金兰兄弟。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恨透了你,你莫非不晓得吗?”
窗外风声瑟瑟,空旷的大殿,帘帷深重。请脉的太医方才退下,云姑姑就上了殿,穿戴正一品女官朝服,端端方正地给纳兰红叶行了礼,却并不起家。
玉树点了点头,将最后一串纸钱投入,然后拜了三拜,站起家来。
燕洵一笑,说道:“你父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骑马,你比他短长。”
香气袅袅,一丝一缕回旋而上,夜深了,重重帷幔落了下来,更加显得全部宫殿深寂冷肃。她转过身去,再不转头,只是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有分歧。”纳兰红叶转过甚来,嘴角挂着一缕温和的含笑,“你明白的。”
大殿里很静,静得能够听到极远处穿廊而过的风声。云姑姑跪在那边,就那么悄悄地望着她,并不说话,目光也并不如何峻厉,但是被她如许冷静地盯着,纳兰红叶大要上的那层假装却一点点退去了。
十多名保护跑上前来,有人在前面清算吊丧器皿,有的则保护在摆布两侧。
纳兰红叶见了,无法地苦笑,问道:“姑姑这是如何了?”
她是多么蕙质兰心的女子,一心九窍,小巧剔透,平生都在朝堂上博弈推演,玩弄民气。她晓得每一个为本身赢取最大好处的体例和技能,之以是不说,之以是坦白,只是因为清楚地晓得,即便是将统统明白于天下,也没法博得他此生的回眸和眷顾。
“哇,那皇上不是我父王的教员了吗?皇上能教我吗?我想骑大马,不想骑小马驹了,姜叔送我的那匹小马太懒了,连跑都不会,只会小步地走。”
正说着,忽觉风小了很多。玉树迷惑地抬开端来,却只见一个矗立的背影站在上风口,恰好挡在他们母子身前。前面是绝壁峭壁,那人临风而立,衣角被风吹起,洁白的雪花回旋在四周,固然站得那么近,却仿佛有千里之远,永久也无人能够靠近一样。
永儿常平常常出入皇宫,加上燕洵对他向来和蔼,他也不怕生,牵着现当代上最有权势的人的手,仰着头,笑容光辉地说:“是啊,姜叔教我的,不过我现在还太小,不能骑大马,只能骑小马驹。”
……
“我并非为我一人活着,在我背后,另有千千万万的皇室宗亲。有皇后的尊位在,有玄墨的情分在,我们怀宋的遗臣才不至于过得太辛苦。”
一阵笑声畴前面传过来,声音那么愉悦。
燕洵走上前来,拉住永儿的手,浅笑着问道:“你会骑马了?”
玉树勉强一笑,说道:“没事,被风迷了眼睛。”
这些年,特别是比来这两年,皇宫里的皇子一个又一个地出世,但是向来没传闻皇上对哪个儿子多么宠嬖。潜认识里,玉树也是明白的,燕国初立,各方政权目前还不稳定,北方另有小范围的战役,并且大燕在皇后嫁入燕国之前就有承诺,大燕的天子必是皇后所出之子,以是即便皇后目前还没有孩子,皇上也不能和其他的儿子过分靠近,以免引发朝野狐疑。毕竟,现在朝廷上,怀宋旧臣还是有必然权势的。
云姑姑俄然愣住了,大殿上的烛火照在她衰老的面庞上,透出一种无可何如的沧桑。
与其获得一分感激两分惭愧,却仍旧要动情动心肠与这全部后宫源源不断的女子争抢暗斗,莫不如放他,也放本身一条活路。
“啊?真的吗?”永儿一愣,傻傻地睁大眼睛,问道,“父王这么笨啊?”
“母妃?母妃?您如何了?”永儿见她发楞,有些焦急地叫着。
纳兰红叶不置可否,悄悄一笑,点头道:“玄王对江山社稷有功,可贵皇上体恤功臣,这不是功德吗?”
那天傍晚,天空又下起了雪,侍女为她披上厚重的长裘,她却仍旧感觉冷。她面色青白,身形肥胖,单独一人站在高楼上,像是一尊冰封的石像。
在心底,她对本身低声说道。本来,承认这统统竟是那么简朴的一件事。
云姑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满头银霜,皱纹极深,一双眼睛常日看起来浑浊无光,现在却敞亮若刀,抬开端来,锋利地望着纳兰红叶,声音降落地说:“皇上又去燕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