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胜负在此一举
“喔呀!太好了!”俺答汗大喜过望,起家冲动得来回踱步,“我空活一世,不知事理!太师有此好言语,我无不依从。”他喜不自禁地走到鲍崇德面前,低声道,“我本意要进贡来,都是赵全,到边哄我该坐天下,许我大同摆布卫城,教我攻掏城堡,比年用兵,两下厮杀不得安生,乱了!今上天让我孙投顺天朝,乃不杀,又加官又赏衣服恩厚若此,我今始知天朝有道,悔我以往所为,若果肯与我孙,我愿执献赵全等赎罪,我已大哥,若天朝封我一王子,掌管北边各酋长,谁敢不平?再与我些锅、布等物为生,我永不敢犯边抢杀,年年进贡,将来我的位儿,就是把汉那吉的,他受天朝恩厚,必知戴德,不敢不平!”
王崇古正等候着俺答退兵的动静,等来的倒是黄台吉移师大同的塘报。
王崇古“嚯”地起家,“快,快翻开来看!”声音竟有些发颤。
鲍崇德道:“大汗,记得往者大汗无岁不求贡,若大汗退兵,执送赵全等人,我太师愿奏请朝廷,允贡开市!如此,对两家都无益!”
此言一出,俺答汗神采陡变,屏退摆布,对鲍崇德道:“还请鲍使指导。”
俺答汗大惊,忙命通事译读。听了几句,他挥手制止,对鲍崇德道:“喔呀,还是太师为我着想啊!鲍使,你说我该如何办?”
王崇古一拍书案:“那边,黄台吉突袭大同;这边,俺答就要求先送回把汉那吉,你们一手刀枪,一手诡诈,视堂堂督抚为孩童?”
打儿汗首级哥一行被面前的步地所震慑,战战兢兢进了白虎堂,照番俗见礼毕,呈递了俺答汗的禀帖。
“报——”跟着一声叫,王诚进了节堂,“军门,京师有急递到!”
王诚拆开密封,从套中取出一份文牍,王崇古一把接过,孔殷地阅看起来,斯须,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吐了口气,“喔——!到底是准了!中玄之力也!非中玄,谁敢为之!”他叮咛王诚,“马上送往大同,交给方巡抚,要他遣人持诏旨到俺答营中宣谕,使者便可向俺答透出互市之意。”又弥补道,“提示方巡抚,皇上已命把汉那吉任批示使,并赐绯袍金带,明日当让把汉那吉着此服,在城中游街,夸官示虏!”
“本使奉军门、抚台之命此来,就是来宣旨的。”说着,鲍崇德拿出了王崇古奏疏上的批红,递给俺答汗,“看,天朝天子已授把汉那吉批示使,正三品之职。”
张彦文见王崇古神采不对,不敢出声,只是惊惧地点了点头。王崇古大声道:“来人,把张彦文拿下!”
王崇古暗忖:俺答的担忧,要说也不无事理。
“我大汗命我等来禀军门,”打儿汗首级哥开言道,“先年也想贡来,只是受赵全勾引,把好路断了。比年远处抢去,怕天朝捣巢,杀了长幼,赶了马匹;近边驻牧,天朝烧荒,把草都烧光了,只得沿边刁抢,两家都不得安生!今把汉那吉就是天使,来投天朝,就是要两地取和。若先送大成台吉出关,愿把赵全、李自馨送来,其他如枯草,不值钱。天朝若再封一名号,还要年年进贡,管束各枝部,不准进犯。恐军门不信,特遣纯粹得空的使者前来。”
鲍崇德从怀中取出几封书牍,道:“大汗,这都是赵全、李自馨辈致太师的悔罪思归密函,看看就明白了!”
“这……”打儿汗首级哥支吾着,不知如何回应。
鲍崇德挑出一封,提笔在稿笺上略一窜改,一封赵全的输诚书就润色好了。怀揣着朝廷诏旨,又带上几封悔罪思归的密函,鲍崇德并李天云跨马出城,直奔平虏,出云石堡,前去俺答汗大帐。俺答汗一见鲍崇德,自知理亏,却先发制人道:“两产业对天发誓,不准扯谎!”
鲍崇德正色道:“这不当!两家筹议好的,你家先交出赵全,我家再归还把汉那吉;大汗差火力赤晋见方抚台时,也是这么商定的,就这么说变就变?”
“这就对了!”鲍崇德笑道,“就请传令黄台吉速速撤兵。同时先照单执送赵全等四十八人,太师见到人,即上奏请旨,封贡开市,礼还把汉那吉。”
俺答汗一拍胸脯:“鲍使,我说话作数。至于军门、太师……”他“嘿嘿”一笑,“不是本汗信不过太师,本汗传闻,朝廷里多数反对两家媾和,端赖高阁老顶着呢;万一我家归还赵全,朝廷里吵吵嚷嚷不准归还我孙,高阁老一看赵全既已到手,犯不着获咎百官,不再替太师撑腰,我岂不抓瞎?”
黑夜沉沉,朔风吼怒,坐在节堂里的王崇古嘴唇紧闭,牙关紧咬,表情沉重。他晓得,若高拱不能决然定策,局面即无可清算,就目下的态势看,要比桃松寨、石天爵事激发的结果还要惨烈!他不敢设想会呈现如何可骇的结局!
军门、镇巡:两家不准扯谎,对天发咒!今差打儿汗首级哥等五名见皇上,大取和,两家都好。或封王则一统天下,羊年取和,两家都好。三堂乞皇上,我乞讨把汉那吉,你若与我,你问我要甚么,并不隔绝。你把我孙子送出来,我后边送赵全、李自馨。军门三堂回奏乞讨。
打儿汗首级哥吓了一跳,忙把俺答汗说给鲍崇德的一番说辞说了一遍。
已是凌晨,方逢时并未寝息,接到辕门送来的诏旨,并王崇古所嘱二事,当即作出摆设。天气未明,鲍崇德已牵来俺答汗所赠大马,正要解缆往俺答大营宣达圣旨,方逢时差人拦下,带他又进了巡抚衙门节堂。
“把汉那吉已是天朝三品批示使,赵全、李自馨本就是天朝子民,尔等没有还价还价的资格!”王崇古厉声道,“你知会俺答:本部堂愿代汝向朝廷请封,汝如有诚意,上请封的禀帖,并捆绑赵全等来献。”
俺答汗接畴昔,将信将疑,命通事去译写。鲍崇德持续说:“若大汗不退反进,我天朝将不再忍耐,必先斩把汉那吉,再发大兵灭大汗。”
“这个……”鲍崇德面露难色,“大汗,本使做不了主,也不敢禀报你的设法,还是你遣亲信头子与我同见军门,与他定说吧!”
以番文呈递禀帖,乃先年定制。王崇古接过禀帖,又把鲍崇德已译写好的汉文看了一遍,他脸一沉,刚要生机,又忍住了,还是先听听使者有何要说。
“就这么说!”俺答汗利落道,当即传来通事,口传番文函件一通:
打儿汗首级哥只得见礼伸谢,又说:“我大汗再三叮嘱我等,说天朝宠遇大成台吉,很感激,命我等务必与大成台吉见一面。”
“难怪俺答几次,没有朝廷诏旨,边臣承诺终归是不作数的。”王崇古自言自语着,“只盼中玄兄能够力排众议。”他从外甥张四维的书牍中,已知接到他的奏本,都城众议汹汹,反对声四起,是以模糊有些担忧。
打儿汗首级哥见王崇古不语,临场阐扬道:“足智多谋而又英勇善战的军门啊!我大汗绝无忏悔之意,只是伊克哈屯思孙心切,若就这么归去了,怕不好给伊克哈屯交差,大汗的日子不好过嘞!”
俺答汗道:“本汗说话作数,可太师只是边臣,要天子有圣旨才作数。”
“胜负在此一举,必整备精密!”一夜未眠的方逢时仍处于亢奋中,对鲍崇德道,“既然俺答思疑我有诈,今次还真要做些假才对不起他!”他拿出几封密帖,“这是从巡抚衙门故牍中翻检出来的,倶是汉奸头面人物如李自馨等公开投书,表悔罪思归之意的。可惜没有赵全的,我意可检出一封加以润色,冒充是赵全的。”
“大汗,你的事情都是那些奸人坏的。他们是逃亡之徒,眼看两家要达成和议,他们便从中拆台。他们不是为了大汗,是为本身。他们正密计害大汗也未可知,以便到天朝这里邀功请赏!”鲍崇德故作奥秘地说。
几名侍从一拥而上,将张彦文摁倒在地,捆绑健壮。打儿汗首级哥大惊:“军门,这、这是何意?”
鲍崇德带上俺答汗的使者,连夜赶往阳和城。王崇古接报,命摆设兵仗,备齐威仪,在白虎堂传见。
鲍崇德诘问道:“我太师与大汗已有约,可大汗不唯不撤兵,反而令黄台吉寇大同,意欲何为?”
口传毕,核阅一遍,随即定下五名使者,再把五人名字加上,用了印,封交鲍崇德。又传打儿汗首级哥、张彦文等五人来见,叮咛一番。
王崇古一挥手:“本部堂是宣大总督,这等事,按例当由镇巡答复,尔等去见方抚台,商讨详细事件。”
“走吧,到大同去见把汉那吉批示使!”鲍崇德催促说。打儿汗首级哥无法,只得随鲍崇德、李天云出了辕门。
王崇古冷冷一笑:“此人乃汉人,叛投板升,不劳俺答汗绑他来送,扣押在此就是了!”言毕向外挥了挥手,“尔等速去大同,会一会天朝的批示使把汉那吉,再谒见方抚台,商讨详细事件。”
“喔哈哈哈!好啊,好啊!”俺答汗欢畅地举起双臂,挥了几挥,待回到坐位坐下,俄然又一脸猜疑,直勾勾地看着鲍崇德,道,“一旦交出赵全,太师不归还把汉那吉如何办?我看,要先把我孙送出关,我再送赵全,好不好?”
“传檄赵帅,驰援大同!”王崇古号令道,又叮咛道,“京师如有文书来,即到即报!”言毕,即到节堂闲坐深思。
“准!”王崇古利落地说。他拿起鲍崇德译好的禀帖,看看使者的名字,又看看下站的诸人,盯着张彦文:“尔即张彦文?”
俺答汗点头道:“鲍使,你是用心教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