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
须菩提淡淡一笑,无法道:“你那五师弟,资质优胜,却脾气浑厚偏执,缺了份心机,少了些城府,且又墨守陈规,万事寻求公允,不知进退。却不知这人间除了公允,另有那很多事说不清道不明。”
紫衣道童赶紧上前问道:“徒弟何故如此?”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须菩提悄悄摆手,撑起家子踱步至窗前,眺望天涯月色中翻滚的流云,笑道:“那太上早已修整天道有为,高居三十三重天兜率宫,虽只掌教事不睬政事,可这普天之下却少有事情能逃过他的双眼,如何是我比得?只是,若这早了三百年修道的悟空出了山,便不知他还能不能算得过来了。”
说罢,须菩提粘起一枚白子。
须菩提没有答复,只是笑眯眯道:“你们九师兄弟都有的,他也是我的入室弟子,如何能没有?这些年,可有见到你那三师弟丹彤子啊?”
太上尽是皱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游移道:“天道骤裂,是谁有如许的本领?”
青云子捋着衣袖,置下一子,问道:“徒弟这是给十师弟备的吧?”
……
“只怕有苦头吃咯~”须菩提乐呵呵地叹道:“在我这斜月三星洞吃了苦头,也好过今后在内里栽跟头。何况行者道本是旁支,如同魔功,修之易成,却凶恶之极。本是封神之前流行的功法,现在承平乱世,天庭耳目无处不在,若无个处所开释戾气,到头来修行恐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清风子低头不语,粘起黑子,置上。
“咔――”一声清脆的响声。
……
清风子的目光分开了棋盘,盯着须菩提看了好一会,道:“徒弟对那十师弟可谓上心之至啊。只是,彻夜五师弟所言也何尝有错,徒弟如此这般,今后怕是……不得安宁了。”
暴风骤雨当中,须菩提顶风而立,面露浅笑。
“啪!”
须菩提无法道:“金蝉子要行的是普度之道,超脱佛道自主一门,为师修的与太上同出一脉,如何有那本领。不过随波逐流顺水推舟罢了。只是为得人师,也得对得起那拜师的响头,猴头意欲逆转天命,初入观中为师便已为他指了然来路――修悟者道,小有所成,八百年寿终正寝。只是那猴头偏要修行者道……怕也是心性命数使然,只是现在早来三百年,倒是为这六合气运增加了些许变数。”、
清风子深深叩拜下去。
置罢,便抬头轻捋长须,端倪带笑。
清风子睁大了眼睛在棋盘上扫视了好久,方拱手叹道:“到底是不如徒弟啊。”
清风子沉默,又是来回几手棋,方问道:“若论及为人师的品性,当数八师弟凌云子最好,也最好为人师。我那几个不肖弟子近几年也是拜托在他身边,倒是长进很多。如果徒弟修书一封,不管凌云师弟身在何方,必然也会马上赶回。为何徒弟却意属三师弟丹彤子?那三师弟与五师弟来往甚厚,又脾气古怪乖张,听闻其下偶有弟子因受不了他的脾气而出逃,实非上上人选。如果由其执掌,恐怕是要为五师弟出头,彻夜之事不会就此作罢。今后那十师弟孙悟空只怕……”
“为师这些年遣他打理观内事件,本是成心历练。彻夜观之,恐是比先前更甚了。果然是本性不成违啊。彻夜之事,让他长点经验也好。倒是那猴头,修为已达凝神前期,短短数月罢了,倒是有些出乎为师的料想。如此资质,比之当年杨戬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及。倒是不白费老夫对他的一番希冀。”说罢,手捋衣袖,将白子置到清风子面前,转而问道:“为师托你寻的乾坤齐阴木,可有动静啊?”
“哦?”清风子执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现在观中之事不是五师弟……”
须菩提苦笑,长长一叹。
沉默了半响,长叹了口气,须菩提接着说道:“需知修仙本是窥窃,仙途凶恶,虽有所成,如此脾气,如果出了这斜月三星洞,怕是要被那满天神佛啃得骸骨全无。”
“你那五师弟,呵呵,彻夜之惑,恐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须菩提点头摆手道。
“门徒听闻南极仙翁手中恰好有一块,便用几粒丹药换下,给徒弟带来了。”说罢,青云子将手伸入袖中,将一块通体乌黑,大抵五指见宽,一尺不足的木块双手奉到了须菩提面前。
顺手接过木块放到一旁,须菩提道:“找到便好,为师暮年所得的那块大木切成了九块,现在已是用得一片不剩。找到便好。”
须菩提轻声笑:“悟者道虽不如行者道刁悍,却少有折损,多为寿终正寝。归结而来,一个‘算’字。就如同棋盘对弈,需得先知先觉,未雨绸缪,方为致胜之道。普天之下最善此道者,必数那道祖太上老君。”
清风子心中大惊,赶紧问道:“徒弟但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说罢,顺手又是一子。
开朗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须菩提缓缓直起家子,与清风子对视道:“安宁岂便是好?”
须菩提顺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道家心法,世人皆知分四重。凝神、纳神、炼神、化神。却少有人知那往上另有第五重,谓之天道。现在道祖修了‘有为’,佛祖修了‘无我’。修仙本是逆天行事,却修出个适应天命。哼哼,当真好笑!好笑啊!修仙求道本是窥窃六合之事,到头来却全修成了这般模样,于百姓何益?也无怪乎如来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要发弘愿普渡众生了。”
太上老君缓缓转过甚去,瞪大了眼睛,惊骇。
“徒弟距那天道不也只是一步之遥么?论起‘算’字,徒弟也一定输与那太上才是。”清风子恭维道。
“门徒行走北地,三师弟游历东洲,未曾遇见,曾听八师弟提起,说是三师弟正忙于锻造法器,四周网罗各种天材地宝。徒弟为何俄然提起?”
见须菩提眉头舒展,清风子缓缓将一枚黑子安排于棋线之上,开口问道:“徒弟但是感觉,彻夜与五师弟所言,过了些许?”
九重天之上,太上老君猛地展开眼睛,眉头一皱,本来松弛的十指猛地扣入肉里。
一旁腾空漂泊放射出数不尽笔墨幻影的庞大黑岩上已经呈现了一道不易发觉的裂缝。
此言一出,一道轰隆划破天涯,映出须菩提衰老的面庞。
一滴鲜血从嘴角缓缓排泄。
“今后观中之事无人摒挡,为师欲交由你那三师弟。”
“风云骤雨时,六合再造日啊。哈哈哈哈。”
“门徒不知。”
须菩提闻言,缓缓点头,目光却从未分开棋盘,伸手粘起一枚白子放到棋盘上道:“你可知为何为师除了那刚入门的悟空,门下入室弟子九人,皆有所成,却独独留你那五师弟青云子在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