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长河冰封胡满川(五)
“速命南衙卫兵整武备马,某要率他们突围出城,赴渑池搬救兵,以光复东都。”眨眼间,边令诚便想出冠冕堂皇的借口。
“霨郎君真是个妙人,为了招募人手竟舍得赠某重金,素叶居锻造的庭州银币沉甸甸的,分量最足。”想到王霨,边令诚俄然拍了一下大腿:“远在天涯近在面前,听闻快意居烧制玻璃的配方乃霨郎君的手笔,有他在还用找甚么工匠,天亮后找个由头请他来城中议议此事……”
气喘吁吁的王霨盯着人喧马嘶、火光烛天的洛阳城,咬牙切齿、心若刀割。
田乾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着人回报,一万范阳军折损七百来人,契丹、奚、室韦等部死伤千余人,曳落河反应最为机灵,但也因火烧石砸减员二百。城外的滑州百姓则趁乱逃逸,十不存一。
边令诚与封常清了解多年,两人互知根底,一起行来井水不犯河水。到达洛阳后,封常平埋头于招兵买马、练习士卒,边令诚则勒令河南尹达奚珣在洛水南岸正对天津桥的尚善坊给本身寻了栋大宅子,安然享用左拥右抱、倚红偎翠的人间至乐,并时不时巧立项目,捞点外快。
封常清率四万多雄师赶赴武牢关火线时,边令诚则称疾留在洛阳,与达奚珣、卢奕一道执掌东都守军。
眺望洛阳城,茫茫走胡兵。
腊月二十八日寅卯时分(凌晨5点摆布),监军边令诚在环绕的香气中醒来后,顺手拍醒两名暖床侍女。
忆及王元宝,边令诚蓦地想起素叶军使王霨数日前送来的几箱玻璃器皿,闲坐无事他忙让侍女拿出几件把玩一番。
“少监,叛军进城了!东都完了,达奚珣和卢奕正筹措兵马,筹算搏命一战。”倒在地上的小黄门嚎啕大哭。
“诺!”小黄门大喜,一溜烟去了。
边令诚话未说完,就听窗外杀声隆隆、哭声震天,他仓猝跑到屋外,只见东北角红彤彤一片,无数坊市已堕入烈焰当中。
“混账东西……”被扰了“雅兴”的边令诚勃然大怒,抬脚将冒莽撞失的小黄门踢翻。
天津桥下冰霜厚,洛阳陌上人行绝。
“少监,守不住了,快逃吧。”涕泗满面的小黄门紧紧抱住边令诚的大腿:“洛水冰封,没法行舟,外郭城西侧无门,必须绕道南城,路途甚是悠远。少监若再踌躇,恐将落入贼手,偌大师产都会便宜别人。”
边令诚揣摩半天,却发明本身分开长安太久,在外朝竟无一二得力羽翼;而内朝中,仍然是高力士一手遮天,他只能低眉扎眼、唯唯诺诺。
“如何回事?!”边令诚如坠冰窖,浑身筛糠。
“有点意义!”髯毛被烧掉一半的田承嗣不气反笑:“整天打鸟,不料今晚竟被鸟啄了眼睛。现在想来,吾等昨日攻城时,敌军石砲并未尽力发挥;傍晚砸冰,则是用心示之以弱,让我军高低误觉得石砲的射程不过七百余步,放松警戒,实不知其射程竟远超千步。”
自安西返京以来,边令诚先是奉旨宣慰幽州,谁知他刚分开安禄山就起兵造反,边令诚一起疾走才逃回长安。他本想着这一趟调派没有功绩也有苦劳,可竟有人在贤人面前风言风语,说幽燕生乱皆他宣慰倒霉之故,吓得边令诚仓猝求高力士脱手互助,高力士则拿出他在幽州上的“献马”奏章,叱责边令诚不但未发觉安禄山的狼子野心,反为虎作伥,几乎丢了潼关。
算上攻城伤亡,甫一接战就丧失两千多人,田承嗣正揣摩如何扳回一局,却见田乾真兴高采烈地带着一队室韦马队飞奔而来……
初抵洛阳时,边令诚听闻东都御史中丞卢奕铁面忘我,本来另有点担忧他出面顶撞本身或暗中上表弹劾,特地密信高力士身边专司报送奏章的小黄门,让他多加留意。
边令诚正喜滋滋做着金满箱、银满箱的好梦时,房门忽被撞开,一惶恐失措的小黄门带着北风冲了出去。
鏖战数今后,从战报看,封常清血战雄关,紧紧扼住安禄山东进法度;霨郎君妙策百出,毁灭叛军数千,令其没法渡河威胁洛阳;来自陇右的首拨救兵则指日可待,忐忑不安的边令诚才松了口气。
可田承嗣并未想到,敌军底子不筹算让他睡个好觉。半夜时分,北城中兀然燃起冲天大火,斗大的石块密密匝匝,将睡得正酣的范阳军砸得晕头转向,契丹、奚、室韦等部兵马更是乱成一锅粥,慌不择路、夺门而逃。田承嗣和田乾真在牙兵搏命保护下才躲过一劫,逃出河阳北城。
“真是老了,觉都睡不结壮。”边令诚洗漱换衣结束,歪在软榻上呷了口暗香四溢的祁门红茶:“该死的王思礼,半路闹出军粮断绝的幺蛾子,害得某昨日折腾半响,筹办车马、人手给渑池送粮食,累得某腰酸背痛,也不知猴年马月才气分开东都,重回长安。”
边令诚计算路程,本想着王思礼部二十五或二十六日便可到达洛阳,谁知前日俄然接到华州大营加急军报,令洛阳军民如望云霓的五千陇右铁骑竟因断粮滞留半途,盛王命洛阳守军敏捷押送粮草至渑池。
“卖粮食不过得点辛苦钱,无甚兴趣。”摩挲着婢女白净苗条的脖颈,边令诚深感积累的家私太少:“暮年将至,却有太多玩意没有享用过,得抓紧机遇多捞几笔,即便不能如王元宝那般富可敌国,也要再弄个几百万贯。”
前几日,十万叛军云集武牢关前,更有两万偏师围攻河阳三城,本来边令诚非常担忧,早悄悄清算金银金饰,随时筹办拔脚开溜。
半晌工夫后,十余辆车辙深深的四轮大马车在南衙卫兵的保护下,冒雪沿宽广的天街向南逃窜,直奔定鼎门而去。沿途军民见城北火起,本就忐忑不安,待发明有军旅临阵逃脱,愈发镇静,仓猝拖家带口插手避祸步队,一传十十传百,洛阳南城顿时兵戈抢攘、你抢我夺,一副季世景象。
运送军粮的烦琐事件实在都是卢奕一手筹划,边令诚作为监军,不过参加点检数量,做做模样。当然,他没忘了趁机私吞十车粮食,倒卖给粟特贩子小赚一笔。
封常清赶赴武牢关时,在洛阳城中留了两万人马,此中原东都驻军七千余人,向来归河南尹统辖;新募义勇一万,封常清命允文允武的东都御史中丞卢奕执掌;边令诚能够使唤的,唯有从长安带来的三千南衙卫兵。为便于随时撤离,边令诚特地将他们的营地安排在尚善坊北、洛水南畔。
“忸捏!某去庭州走过一遭,却不知配重石砲短长如此。”田乾真满脸羞红。
思虑至此,边令诚顿觉浑身发热:“王元宝诽谤朝堂重臣,已非命牢中,快意居的店铺都被北衙禁军查封,工匠也收归少府监,若能弄几名技术纯熟的工匠,岂不是财路滚滚。”
这名小黄门早被边令诚喂饱,两人已有过数次买卖。待确认卢奕并未秘奏揭露本身丑行后,边令诚愈发肆无顾忌。
以后气候时晴时雪,两边隔河对峙,看得见摸不着,数白天倒相安无事,并未复兴兵戈。
“敌军放弃北城本就是成心为之,存着瓮中捉鳖的心机。”田承嗣自嘲道:“攻城时军阵可聚可散,且我军马队甚众,动用石砲没法重创我军。竖子冒充让步,就是等着半夜奇袭。事到现在,多说无益,先收拢兵马,查点丧失吧。”
边令诚仓猝吐出十余万贯家私,才求得高力士高抬贵手,并按其叮咛主动上表,乞请担负封常清的监军,来到危急四伏的洛阳。
朔风利似刀,朔雪密如织。
“一件金星玻璃水丞时价七十余贯,一套缠丝玻璃酒具要一百三十多贯,它们的本钱究竟多少?王元宝发财靠的就是发卖琉璃、烧制玻璃,可见利润极厚,若能插手玻璃买卖,某岂不是富甲一方。”
王霨宿世读过些许关于中国历代气候变迁的文章,模糊记得唐活力温偏暖、潮湿多雨,黄河的结冰期比后代要短,且冰层不甚厚,走车行马风险颇大。不过,即便如此,王霨仍加派人手巡查大河南岸,卖力砸冰的配重投石机也毫不断息。除此以外,素叶军还征调人手补葺沿途烽火台,便于向武牢关、洛阳城通报告急军情。
“呸!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说甚么胡话,某昨晚才翻过战报,武牢关、河阳城节节顺利……”
“如何回事?桥不是断了吗?扼守南城门的但是某麾下最得用的儿郎,他们并未见到任何仇敌!”田乾真利诱不已。
叛军被“请君入瓮”之计狠狠经验后诚恳很多,连夜退出河阳北城,重回北岸安营。王霨虽早命刘骁备好修复桥梁的木料,但他并未焦急光复北城,而是持续恪守中、南二城与敌军对峙,毕竟北城三面对敌,不若中城易守难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