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碧波尽染英雄血（八）
幽州诸将大家只道安节帅与史节帅是撒尿和泥的友情，可田乾真却知，自从史思明被唐廷敕封为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两位节帅面上仍称兄道弟，暗中却相互防备。
割周楚之丰壤，跨荆豫而为疆。
“史思明究竟打得甚么鬼主张？”谨慎的田乾真不肯进入平卢军大营，只得派人借请命之机前去摸索，而史思明的答复则是根沉甸甸的铁链。
为防备公孙门偷袭，田乾真不得不每夜数次改换憩息之地，闹得鸡飞狗跳不说，军中士气也随之降落。
“父亲大人来了？”史朝义一阵狂喜，可他抬眼一望，父亲的大纛仍然飘荡在通济渠东岸，并无任何窜改。
“坏了，定是永王李璘麾下的安西马队，唯有他们才有如此气势！某与安西军结下的仇怨太深，落入他们手中恐生不如死。”史朝义已下定决计，甘愿自刎，也不被安西军俘虏。可不等他将匕首从腰间拔出，来自素叶军的守势较着放缓……
后两边多次攻防，王正见将南阳城守得密不通风，田乾真难进分毫，且北庭军、河东义从连续到达，范阳军的兵力不再占优，不但没法堵截武关至南阳的粮道，攻取南阳更是痴人说梦。
田乾真接到史思明请其援助的信号时，平卢马队刚杀入却月阵中。亢奋的史朝义忙于厮杀，得空存眷素叶军的军阵，暗藏在树林中的田乾真则通过望远镜清楚看到，平卢军看似势如破竹，实在正堕入素叶军的包抄。
“杀！”从却月阵右边破阵而入的平卢重骑士气高涨，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一口气杀透重重阵列。松了口气的靺鞨马队则躲在疆场西北角，坐观两边鏖战。
田乾真早就希冀分开久攻不下的南阳城，史思明的发起正合其意，遂留下一半兵马监督北庭军，本身则带领两千曳落河和三千契丹轻骑，星夜向东，暗藏在通济渠西十余里外一处荒无火食的村落中。
“还是小觑了王霨……”史朝义面若死灰：“骤遭躐阵却能安闲变阵，非天下强军难觉得此！某输得不冤，可某不想死在这里！父亲大人，快来救救孩儿！”
田乾真领兵出伊阙直奔南阳郡，意欲快刀斩乱麻，趁守军不备一举拔之，孰料王正见已率北庭前锋快马加鞭到达，编练连合兵、分散城外公众，坚壁清野、加固城池，使田乾真的奇袭之策胎死腹中。
“史思明以子为饵，下得一手好棋！不过，唯有如此，素叶军才会暴露马脚。”挺槊刺杀的范阳别将田乾真感慨不已：“不过，史节帅，汝真和安节帅一条心吗……”
“不好！”田乾真左臂发力，猛拽缰绳，死死拉住战马，曳落河随之一起勒马，堪堪躲过一劫。摆布两翼的契丹轻骑却不似田乾真这般细心，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不过田乾真部本就是偏师奇兵，并非攻掠江淮的主力，故他并不太焦心，只是三番两次派人前去睢阳扣问战况，而史思明常常则言“稍安勿躁”。
临行之际，节帅将田乾真召入宫中，叮咛其留意监督平卢军意向，但为维系两军敦睦，又决不能伤了史思明的面子。而田乾真在之前已收到田承嗣的密信：“……节帅对平卢芥蒂犹存……”
“雕虫小技！”田乾真斜睨左方，顿时有了计算。
“儿郎们，随某杀敌！”田乾真抓住转眼即逝的战机，沿着靺鞨战马趟出的血路，在战车团阵前吼怒而过，若出鞘利刃刺向尚在迂回的素叶马队。
节帅起兵之时，史思明借口宗子在长安为质，并未跟随。明眼人皆知，他是妄图拥立盛王的从龙之功，不肯等闲下注。节帅为防其偷袭幽州，不得不留下重兵镇守。
“快射铁蒺藜！”执掌战车团的素叶军校尉刘骁汗流浃背，他未想到，曳落河的应对之策竟然如此无耻却有效。
数千平卢兵马被挤压在狭小的空间内，难以舞槊挥弓，更没法调转马头。且方才平卢军破阵而入的西北缺口正在被周遭二阵堵上。如果冒死向南，史朝义不消想也能猜到，本追逐靺鞨轻骑的素叶马队必定已调转马头，在圆阵南侧等着从侧面给本身致命一击。
“霨郎君常常令人欣喜啊！”头戴凤翅盔的田乾真马槊一抖，从地上挑起用麻绳系在一起的铁蒺藜：“1、2、三……8、9、十，一绳十枚，难怪能飞如此远。”
也不知是不是史朝义的祷告起了感化，通济渠西岸俄然有节拍地动动起来，明显有大队马队飞速赶来。
“遇袭稳定、变阵安闲，素叶军较怀州比武时更加可骇，本日必须斩草除根！”田乾真对王霨恨得牙痒痒。
幽州突骑持长戈，无人不夸曳落河。
当然，田乾真也留了个心眼，派曳落河标兵四下窥伺，得知平卢军对具有强大战船的素叶军束手无策，全军高低正清算行装，即将返回汴州。
“赢了？！”当巍峨巨舰和飘荡的素叶军旗突入视线之时，一骑抢先的史朝义一脸不成置信：“某克服王霨了？！”
“不对！太轻易了……”史朝义俄然心生警戒：“田承嗣和田乾真纵横幽燕多年，也未占得素叶军多少便宜，王霨定有狡计……”
终究，三日前，史思明派人告之，平卢军已有全歼素叶军、攻陷睢阳城的奇策，惜乎平卢军兵力不敷，唯有得田乾真襄助方可一举功成。
安节帅对史思明的用兵方略大加赞美，遂同意其所请，命史家父子征讨睢阳，田乾真南下袭扰南阳。
本日以猛油火箭焚素叶军战车、破却月大阵，令史朝义通体舒泰：“父亲大人，汝钟爱的朝英可有如此应变之智？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轻而易举撼动素叶军的硬阵？”
“传令战车团，发射铁蒺藜！骑虎帐，放弃击杀平卢军，迂回侧击曳落河！其他全军猛攻平卢军，务必在敌救兵到达前重创史朝义！”曳落河的俄然呈现令王霨稍稍有点惊奇，不过他第一时候就想出应对之策。
现在李琦死于东宫之手，史朝义也被范阳军救出，史思明脚下的一只船荡然无存，只能凭借节帅，对抗唐廷。
“变阵！”在大堤上居高临下批示的王霨当机立断：“命俱兰舰盯住东岸，防备史思明部渡渠！”
最令田乾真提心吊胆的是，伴同王正见前来南阳的公孙门门主苏十三娘数次夜潜虎帐，试图行刺。若非曳落河士卒警悟，田乾真几乎死在苏十三娘剑下。饶是如此，田乾真的脸上仍被凌厉的飞刀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田乾真独一的收成是救出史朝义，促进平卢军南下，强大了安节帅的阵容。
批亢捣虚击肯綮，侵犯似火逞威风。
未几时，战车团上空就飞起一串串密密麻麻的小斑点，落到正驱马加快的曳落河阵前。
与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的合作，可谓徒劳无功，田乾真和崔乾佑助李亨击杀盛王李琦，本欲趁乱夹攻潼关，肃除占据长安的最后一道停滞，孰料只是为别人作嫁衣裳。李亨、阿史那旸皆得偿所愿，可范阳军不但折了大将崔乾佑，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的武关通道也被唐军夺回。
“杀！”庭州砲内还将来得及填装新的铁蒺藜弹，藏在马腹下的数名曳落河就行云流水般落地挥刀，接连砍倒数名素叶军石砲团士卒，铁蒺藜的发射速率顿时慢了下来。
素叶军胜利困住平卢马队之时，田乾真灵敏认识到，仇敌的马脚透暴露来了，他立即将麾上马队分为三部，三千契丹轻骑为摆布翼，迂回骚扰素叶圆阵，本身则亲率两千曳落河，直扑素叶马队的尾部而去。
“冲！”史朝义见曳落河旗号向南，当即猜出田乾真的筹算。平卢马队不再顾忌袍泽的伤亡，亦奋力向南猛冲，从另一侧咬住了素叶轻骑。
田乾真天然不知，王霨是受帆船期间海战中链弹的开导，发明了“铁蒺藜弹”，公用以阻击马队冲锋。
可不等史朝义理清眉目，看似残破的却月阵，早已避开平卢重骑的锋芒化为一圆一方两阵。西南边位的圆阵，以幸存的战车为上半弦，以林立的长枪为下半弦，两个半弦拱卫着弓弩手、刀盾兵和庭州砲；东北方位的方阵，长枪为刺、刀盾为骨，紧紧抵住平卢军的压迫，退到大堤上的弓弩手则和战船上的神臂弓一起，吼怒着收割着平卢精骑的性命。
半晌工夫后，正躲着看热烈的靺鞨马队就被契丹人用刀箭逼着上马挥鞭，催促坐骑向前奔去，阵阵哀鸣过后，无数匹血淋淋的战马生生在铁蒺藜阵中趟出一条路，更稀有匹辽东良驹幸运冲到战车团前。
史思明的目光公然暴虐，他只在潼关外略加张望，便知除非唐军自毁长城，不然强攻潼关难于上彼苍，不若转战江淮，斩断唐廷的粮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