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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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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永湛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去笑容。

也不见景隆帝行动如何敏捷,他只悄悄一托德贵妃的双臂,人已经站起来走下了龙凤斯须宝座。

永嗔垂下睫毛,脸上暴露一点漫不经心的凶暴来,“旁的不好说。那么多的火药,唯有京畿北大营才有——这事儿冯老儿掺杂在里头是没跑的。”

“皇上……”德贵妃内心一慌,其间还是大事未决,到了景隆帝眼皮子底下,行事如何能有本身殿里便宜?

德贵妃对上景隆帝的目光,俄然遍体生寒。

寺人总管苏淡墨与太子冼马方敖早得了信儿,忙来殿门口等着,扶太子上马。

却说那冯紫英也是不幸,他年方十六七,父亲所作所为,他模糊晓得,却也并未牵涉此中;这夜与几个公子哥宴饮返来,正醉意昏黄表情舒爽着,忽见黑魆魆的书房太师椅上坐了个陌生少年。

留守的乃是姜华的帮手周高盖,他与几十个士卒正围着燃尽的火堆取暖,就见朝阳一跃而出,衬得半空红霞更加夺目。

澹泊敬诚殿中,德贵妃俄然称身往景隆帝怀中扑去,像是情感冲动到了难以矜持的境地。

德贵妃处自不必说。

景隆帝也感觉松了一口气。这小十七对太子的珍惜之心,景隆帝都看在眼里,真怕他咽不下这口气去,不管不顾闹起来,那可就难以结束了。

“神武将军冯唐?”

永嗔把洞口遮雨的大氅一把扯下,两人向外一望,都有些赞叹。

他在火堆旁侧躺下来,把脑袋搁在太子哥哥大腿上,闭上眼睛,只觉内心安宁极了。

说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宗子冯紫英被绑架了——被永嗔绑去了北疆。

地上的影子高低垂起了手臂,钝器砸落只在顷刻间。

她强笑道:“是臣妾失态了——可贵听皇上说如许知心的话……”

也不知太子永湛处与景隆帝如何回话,是日下午,景隆帝便下旨,要永嗔和永沂两人前去北疆,两人都受封都尉,永嗔还特别加封了卫将军的头衔。

简朴两个字,染着和顺的珍惜之情,如同魔咒。

“生甚么气?”他猖獗蹚水,把脚下的积雨踩得哗哗作响,“昨晚就说过了,归去了如何样做,我都听哥哥的。我虽有几分暴脾气,可也是分场合发作的。哥哥既然筹算按下此事,暂不发作,做弟弟的我天然尽力支撑、毫不混闹——哥哥不信吗?”

德贵妃几近是被推出了殿门,她心中不安到了顶点,只面上硬撑着,除了面色比平时惨白些,看不出不当,“皇上,您不归去安睡么?”

永嗔手臂一抖让开那士卒,道:“别瞎掺杂,这马脾气暴着呢。不是爷亲身牵着——信不信它撩蹄子给你踹断肋骨?”一面说着,一面就见隔了几个帐篷,数名金族天孙正远了望着这边、不时交互低语。

永嗔到底受了伤,身子一和缓立时倦意上涌。

积水汩汩灌入靴中。

那少年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匕首,见他返来,咧嘴一笑,“冯大爷,给你爹留个血书吧。”

谁知向来不肯亏损的小十七竟主动走过来,撞了他的肩膀一下,望着殿门笑道:“那天得你提示,不管你是为了甚么——我总归承你的情。”

太子永湛在顿时也看到积水渐高,他是晓得当年此地植树因盐碱几次不成的,因笑道:“咱俩换换。昨晚坐着睡了半宿,这会儿腰酸,倒骑不得马了。”

上一瞬,他明显还一脸怠倦地合眼安坐。

机会错过了!

说着,一刀划破了他的拇指。

“不是他另有哪个?”永嗔嗤笑一声,“这厮没能到手,吓得连夜回京了吧?”

永嗔见了,心疼得没法,恼道:“我这里真刀真枪挨了几下还生龙活虎的,怎得一起上护着你捧着你,还叫你病成这幅模样——我都传闻了,父皇要关你读书,现现在我还在你中间呢,就这般景况了,等我走了,那些人岂不是要活撕了你?”因负气道:“归正北疆有十六哥去了,我只留下来陪你。”

“比都中的奇瑰。”

甚么头衔永嗔全不在乎,只放心不下太子哥哥,临别前在“卷阿圣境”西厢与太子哥哥话别。

一觉睡饱,神清气爽。

当时万籁沉寂,大雨过后的泥土潮湿泥泞,人马走过,只收回轻而慢的“噗”声;偌大的林间,好似除了二人一马以外,再无活物。

这事儿传开来,太子永湛倒是放心了,只是无法而笑。

周高盖浑身一抖,定睛望去,愣了半响才认出这脏兮兮惨兮兮的年青男人是十七殿下永嗔,忙叩首赔罪,“臣眼拙……”

“另有何事,咹?”

景隆帝走出两步,才回身笑道:“不说了,再说下去惹得你哭肿眼睛,明日如何办?外头那些金族王妃们,还要偏劳你去对付。”他仿佛是在走动着活动筋骨,盯着德贵妃来回踱步,脸上带着暖和家常的笑容。

“皇上……”德贵妃被闪了一下,歪在宝座上,惊奇不定地忙昂首望去。

“嗐,”永嗔笑起来,“哥哥你还没见过北疆的日出呢!我传闻极北之地,有极光,五颜六色的,好像万里长虹;等秦将军此次出海返来,我借他几艘大船,带哥哥你去瞧瞧……”他信口胡侃。

身边的十七快步迎向太子,太子瞥见他,便在殿门前立足等待,笑意暖和。

德贵妃环顾身周,见尽是景隆帝的人,即使心中有一头野兽要嚎叫嘶吼,也只好深吸气、端出得体高贵的浅笑来。

那日他引着永嗔去找被伏击的太子,心中的动机是善是恶,连他本身也分不清楚。

唯有太子永湛,因深知弟弟,始终不能放心,病中仍悬着一颗心,等了三日,就见都中传来动静。

太子永湛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姿式,只苗条的脖颈微微弯下来,长睫毛也垂下来——似是昏黄睡着。

“你睡得沉,我便没喊你。”太子永湛凝睇着弟弟侧脸,留意他的神采,口中缓缓道:“我让那人归去传话,就说我们二人追黄羊时不慎落崖,并无大碍,因不肯在金族王爷面前出丑,便留待明日再回。”

永沂神采庞大地看了闭目品酒的永嗔一眼。

一语未完,就听一旁那牵马的人懒洋洋道:“没瞧见你十七爷这正牵马呢?”

此地泥土含盐碱多,当初景隆帝建围场于此,朝廷为了固沙而种树,前几遭都是随栽随死;直到换了耐盐碱的臭椿、刺槐、垂柳,这才算活成下来。

太子永湛也笑起来,暖和道:“倒是有一点我信你。我信你,信你晓得轻重。”

永嗔抓住他收归去的手,笑道:“这你就信对了。在我这儿,甭管跟甚么比,哥哥你都是重的那一头……”

宫里淑贵妃晓得了,也是暗自念佛。

永嗔还没比及北疆,就被一撸到底了——别说特地加封的卫将军头衔,连都尉的官职都没了。

望着那双眸子,如同望向笼沉迷离雾气的清泉,内心晓得那处藏着奥秘长远的传说,只是没法靠近晓得。

他发觉到太子哥哥的目光,微微扬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给了一个“这小样装的还不错吧”的眼神。

“甚么?”

周高盖一个激灵,带人连滚带爬冲到马前,跪地存候,“臣羽林卫副领事周高盖,见过太子殿下。殿下,皇上等了您一夜,臣这就去禀告姜华大人——十七爷没跟您一处么?”

就仿佛他那日撞见的上百□□都是幻影。

德贵妃也不知心中是甚么滋味,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由两队保护送往前殿;一面担忧哥哥田立义还躲在那龙凤斯须宝座以后;一面又惊骇太子等人逃出世天、不知要如何结束。

冯紫英醉的迷含混糊,心知不对,迟缓问道:“留甚么血书?”

永嗔也有莲溪等人服侍着,好好洗漱了一番,又请信得过的太医来,重新裹伤诊治;自小腿以下,泡过盐碱水的肌肤,已然红肿起来,抹了膏药先止痒止痛。

太子永湛打量着他,内心非常不信,听他问,也不讳饰,浅笑着“嗯”了一声,淡淡道:“我不信。”

从这山坳平望出去,只见火线的林子里,秋晨中瑟瑟万木向苍穹伸着枝桠,有绿色的光从那林木后莹莹满盈开来,自下而上,由幽绿渐淡为碧绿、浅绿……终与穹顶无垠天光触在一线,自那一线收回日将出时的亮白光芒来。

性命悬在旁人手中的滋味,真是太煎熬。

是她狐疑生暗鬼不成?

永嗔一跃而起,却见太子哥哥半坐着靠在山壁上。

说到性命悬于旁人手中,永嗔这一遭也算深有体味。

永嗔愣了一愣,回神笑道:“你醒啦——我们得趁早分开这里。”

“这有何难?把你们娘娘的床褥一并搬到前头去,连她用惯了的衣裳金饰也带去。”景隆帝大笑起来,携了德贵妃的手,亲身送她出去,“朕倒不晓得你另有如许小女儿的一面,恋旧恋物。”

永沂俄然感觉身上发虚,仿佛撑不住这一袭沉重的甲胄,要瘫软下来。

他顺着小十七的目光一望,就见太子正从殿门内走出来——毫发无伤。

她仓促间抓了个来由,“臣妾离了惯用的床褥,睡不着——怕扰了皇上您安息。”

永嗔仰脸,冲着太子哥哥咧嘴一笑,暴露一口乌黑安康的牙齿。

一时想到景隆帝“十七与太子追黄羊”之说,又摸不准他究竟是甚么意义。

景隆帝由两个小寺人奉侍着罩上蓑衣,闻言暗沉沉瞥了德贵妃一眼,笑道:“朕不放心那小贼,带姜华再巡查一圈——你累了便先睡下,不必等朕。”温言缓缓,便是平常百姓家的丈夫也罕见如此体贴的。

永嗔跪坐到他身边去,见他面上倦色薄薄,不忍喊醒,正盯着他入迷,就见那长而稠密的乌睫微动,视线翻开,暴露一双犹带着初醒时苍茫的眸子来。

但是这一刻十七谢他的话,为的甚么,却再明白没有了。

永嗔赏识着冯紫英那小白脸上憋屈哑忍的神采,抖着腿跟十六皇子永沂碰了个杯,不接他的话茬,只眯眼舒畅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比及了韩大将军军中,这酒可就碰不得了……”

永嗔哪能让他落地,笑嘻嘻道:“哥哥腰酸?我给哥哥揉揉……”一手牵马,一手往太子哥哥腰间伸去,见他公然侧身躲开,勾着马缰的手微微用力,引着龙马踏入积水深处。

“行了。”永嗔抬脚踢在他肩头,让他起家,“昨个儿也不利,爷这回三十大哥娘倒绷孩儿,追一头黄羊追落崖了——你们不准往外说,丢人!都傻站着干吗?该去禀告下属的禀告下属,该去换岗的换岗——对了,先去打两桶热水来,给爷洗洗这一身泥。”竟是将惊心动魄的一夜,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

兄弟二人迎着万丈霞光回到营地。

他和太子哥哥避在山坳当中,内里夜深雨大,由大氅隔开的洞口内里,倒是火光暖暖。

景隆帝收回目光,低头沉吟,闻谈笑道:“怨朕了?这有何难,彻夜朕许你去前殿过,一早晨有多少话说不完?”他雷厉流行,立时就传人出去,“送你们娘娘到前头去。”

但是这积水却不但要雨水。

地上阿谁骇人的影子已然消逝。

太子永湛微一沉吟,伸手抚上他发顶,见他未曾闪躲,因笑问道:“不活力?”

永嗔忙扶住他,为他揉腿,不美意义笑道:“我昨儿睡懵了,枕着你大腿睡的——压了一早晨,麻了吧?怪我……”

“我们得从东边绕归去。”永嗔牵着马,一面嘴上胡说,一面留意四周。南北向路,两旁夹生高山,若被伏击,便是九死平生;唯有东面,阵势开阔,不易埋伏,又有林木万禾,便于躲藏——只要一处不好……

“哥哥,你也睡一会吧……”永嗔低声道,唇齿滞涩,已是半梦半醒,却挣扎着不肯睡去。

太子永湛在外遇刺时平静安闲,返来以后压着的病气才起来,他半倚着靠枕,因头疼,额头紧裹着月白帕子,神采惨白得像是透了然普通,更加显得唇红睫黑。

与柔然大战期近,金族虎视眈眈,这绝对不是清理内哄的好机会。

景隆帝倒是气了个倒仰。

“白虎?”

一旁士卒要来接过永嗔手中马缰。

他浑不在乎,路上住店用饭,见十六哥永沂凑过来假惺惺要安抚,永嗔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招手表示拴马的冯紫英过来,“冯大爷,来,给爷把靴子脱了,再揉揉腿。”

刺挠冰冷的雨水灌得满靴都是,他也一声不吭,竟是全无反应。

少年欺身上前,嘲笑道:“你要去北疆了。莫非你竟不晓得?”

永嗔抬起脚来,只见昨夜积下的雨水已将要没靴。

永嗔噗嗤一乐。

身上暖了,内心仿佛也和缓起来。

永嗔倾身向前,用力握住太子哥哥肩头,抱了一抱,瓮声瓮气道:“哥哥等我返来。”说完起家,干脆利落出了殿门,径直奔向白虎,上马奔驰至早已列队等待的士卒前,一声吼怒追向早已解缆的十六皇子永沂。

当日永嗔死里逃生,与太子永湛安然返来。

太子永湛含笑听着,知他只是随口牢骚,柔声道:“父皇倒不是为了关着我读书。从大哥往下,到九弟都要再入上书房。父皇也不过是为了求稳罢了。要他们陪我一同,恰是为防着有人害我。你果然为了这个不肯去北疆了,我这病便当真不能好的。”

太子永湛强不过他,便由他去了,见他路上四周留意,因道:“昨夜姜华的人已找到我们了。”

从那红霞中,垂垂走出来两人一马。

“就是龙马,太子哥哥给起的名儿。”永嗔看莲溪又是两眼红红,笑道:“哭甚么哭?爷还没死,你先嚎丧了……”

永嗔笑道:“归正我的靴子已是湿了。湿一小我的,总比湿俩人的划算……就这么走呗。”他识得这盐碱水的短长,皮糙肉厚的士卒泡一会儿都能脱一次层皮,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太子哥哥?

十六皇子永沂在澹泊敬诚殿外正撞上永嗔,很有些不知所措。

“睡吧。”

太子永湛本就没有睡实,他对人的视野很敏感,是以被永嗔一盯便醒过来了。他曼声“唔”了一下,眨着眼睛复苏起来,想要起家,右腿一麻几乎跌倒。

一小我,真的太累了。

永嗔在北疆见过韩越带人“熟地”,整的就是盐碱地,没有旁的好体例,只能用水一遍遍洗;士卒在潮湿的盐碱地里泡半天,早晨脚能脱一层皮。

太子永湛温馨坐着,垂眸看弟弟伤后气虚的睡颜,不由蹙眉。

“呸呸呸!”莲溪忙道:“也不晓得是哪个杀千刀的,下这么狠的手……”

永沂一噎,摸摸鼻子,只好笑道:“十七弟好豁达,管他劳什子官职呢!倒是十六哥我着了形迹……”

太子永湛只是笑,知他是心中不安才不断说话。

若说天子晓得了,那对她不该是如许暖和的态度;若说天子不晓得——那又是谁编了“追黄羊”的话,来为她装点讳饰?那人所图又为何?

冯紫英杀猪般大呼起来,被按着写了血书,又被捆成麻花丢上了去北疆的战马。

“记得给白虎也瞧瞧那四个蹄子。”永嗔吸着气,忍耐着不去挠小腿。

永嗔这么乖乖一走,几下里悬着的心都回了腹中。

永嗔一起牵着马,走过金族王爷们住的松鹤斋,给他们看得清楚明白,送太子哥哥回了东宫的“卷阿圣境”。

太子永湛蹙眉不语,想来是腿间麻痛难忍,由着永嗔揉捏了半晌,公然血气行走畅达,便垂垂好了。

永嗔再展开眼睛时,只见火堆已燃作灰烬,袅袅余烟呈青色从大氅的裂缝间飘向洞外。

德贵妃已经坐正了身材。

白马神骏,牵马的人衣衫褴褛、左臂裹伤、形状狼狈,唯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透着勃勃朝气;顿时的人却神采安闲、华服整齐、气质清贵,恰是一夜未归的东宫——太子殿下永湛。

永嗔低头听着,牵马渐渐走。

东边阵势低,雨水都倾泻积蓄起来,若只是雨水倒不怕的,大不了便是舍了一双靴袜。

永嗔扶太子哥哥上马,朝着那光的方向走去,笑道:“这日出比都中的如何?”

他悄悄把手贴在永嗔视线上,为弟弟遮住明灭跃动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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