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延寿笔与龙珠丹(七)
“恰是玉伶,老死的。”地下铺着波斯毛毯,那老妪的躯体就这么在毛毯上伸直成一团,师父如有所思地盯着她,喃喃低语:“不是玉符……也不是玉迎人……”
“本日不巧了,他日再来顽啊。”
官差心烦意乱地围着那尸身转了两圈,忽扬手抖开一张纸道:“但凡是玉迎人的人,都过来瞧一眼,辨一辨,辨过了便在其间按个指模,每一个都要按过,一个不准少。”
“哟,朱公子,对不住,对不住啊。”她一转脸,瞥见了我和师父,忙笑着过来赔罪,“您可千万再来啊。”
这一嗓子颇俱严肃,吵嚷叫喊不休的女人们,顿时都温馨下来,乖乖地排着队,挨个儿咬牙上前一望,究竟上却无人当真瞧过,都只是仓促一瞥,便赶快移开视野,更有人半闭着眼,连看也不敢看上一眼,便连连点头,“不认得……”说完远远地避着板子上的尸身走开,绕到另一边去按指模画押。
我向门边一指,师父昂首望畴昔,却见一个年青女人的背影,飘然出门而去。
“确准了不是?”领头的官差横了她一眼,“不是你玉迎人的人,如何会在你画舫中?”
玉妈妈见无处可退,只得硬着头皮,拿帕子捂开口鼻,上前缓慢地瞧了一眼,又仓猝退开,脑袋直摇:“不……不,不是。”
“师父,玉伶呢?”我扫视了屋里,并不见玉伶,便快步走向师父,“师父,是玉伶出事……”
玉迎人里的那些女人一个个都顷刻花容失容,惊声一片,更有人回身要往外去。领头的官差颇不耐烦,低吼道:“吵甚么!哪一个敢走,便作怀疑论处。”
正说着,上楼去的官差抬了板子下来,上头覆盖着草席。也不等官差上前来赶人,花厅里有好些人一哄而散,夺门而出。另有些胆小的,还在花厅里站着,伸长脖子瞧热烈。
官差将板子往地下一放,向四周问道:“鸨母安在?”
“没事,没事,没甚么大不了的,女人们同客人顽过火了,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
玉妈妈许是头昏脑涨,扶额缓了好一阵,垂垂平静下来,别过眼不肯在去瞧那尸身,辩驳官差道:“玉迎人是青楼,开门迎客,自是甚么样的人都有。何况,青楼又不是善堂,怎会有如许老的老妪?”说着她眼不看板子上的尸身,只别过脸去,朝那处一指。
我猜想得不错,师父确在里间,我奔进门时,里间已不见了旁人,唯有师父蹲在地下,半扶起一个花甲老妇。
“师父,说甚么呢?”我听不明白师父的自言自语,碰了碰他问道。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师父臂弯里那花甲老妇已然成了耄耋白叟,口中仍在呼救,可说话的力量越来越弱,她抓着我手腕的手也在颤抖,我能感遭到她正拼尽尽力,想要撑起家子,挣扎着求生,但已是徒然。她手上的最后一点力量敏捷地被抽离,只能衰弱地跌回师父的手臂上,气若游丝地喘了几下,便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一歪脑袋,了无生息。
“救我……快救我……”师父扶着的老妇俄然急喘着喊道,一手在半空中胡乱抓着,一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并不是玉迎人的人,也不肯理睬他,但见他们从里间出来,想来玉伶就该在那边头,师父应当也是朝那边去了。因而我胡乱往楼下一指,浑说对付道:“玉妈妈在楼劣等回话。”言罢就往里间跑。
“她……她便是玉伶么?”我瞧着那拜别的游魂,又低头看师父将那“寿终正寝”的老妪放回地下,还是不太敢肯定。就在刚才,一盏茶的工夫,一个妙龄女子,在我们跟前过完了她的平生,快得连师父都措手不及。
公然就是玉伶出了事。一昂首,又见两三名健仆,簇拥着一名华服的中年男人从里间仓促出来,一见我,那华服男人还当是玉迎人中的小厮,镇静且愤怒地责问道:“你家妈妈呢?喊她来回话!”
我俄然记叛逆庄里的老鬼曾说过,义庄里那三个老死的老妪,灵魂分开时,都是年青貌美的女子,与面前才刚产生的这不成思议的一幕,恰好符合。如此看来,并无甚么偶合,那三具无主尸身,恰是青楼里失落的三位花魁选人。
直至到了楼下花厅,师父才放开我的手,一站稳脚根,就闻声鸨母玉妈妈赔着难堪的笑,一叠声地告罪:
玉妈妈捏着帕子,胆战心惊地上前:“奴家便是,官人有何叮咛?”
三楼的地板上一片狼籍,盘盏、乐器、圆凳,散了一地。有穿着轻浮的女孩子尖声叫着往楼下逃,我顺手拉住一个,问道:“楼上出了甚么事?”
我教她唬了一跳,说到一半的话也咽了归去,低头去看她,只觉那里不对劲,定睛一瞧,只见师父半扶着的那老妇面庞仿佛在变,皮肤松垮,眼睛眍?,头发的色彩也在窜改,红色的发丝越来越多,我俄然明白过来,可又不敢信,一下捂住了本身的嘴,紧盯着那老妇。
“快走,莫要惹事。”师父不该我,却蓦地抬开端,拉起我的手便走。我们下楼梯时,正有几个官差从楼下上来,师父拉着我与他们擦肩而过,却仿佛没有人瞧见我们似的。
我惊骇地望望师父,他伸手在她耳下搭了搭,皱起了眉头。她的手仍旧在我的腕子上,师父伸手要去抓过来搭脉,我放下她的手,点头道:“师父,不必了。”
那女子摇着头,惶恐失措到语无伦次:“玉伶……玉伶……吓死人了……”
“来辨辨,但是你玉迎人中的人?”官差一把翻开板子上的草席,暴露草席低下一具老妪的尸身,唬得周遭的人惊呼一声四散开来,玉妈妈更是惊骇万分,连连向后发展,正退到师父身前,师父一伸手,便挡住了她。
“陈公子,记得再来啊,我们玉蝶可每日盼望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