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延寿笔与龙珠丹(十七)
“师父……”我伸出了瘦骨嶙峋、皮肉败坏的手,惊骇地抓住了师父的手腕,“师父,她……她在盗取我的面貌。”
我见他扎挣着想从地下站起家,尽力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便以手臂撑着身子往门外爬,可每往前爬一步,脚后便好似有一股力,将他拽了归去。
我点点头,只要有师父在身边,闯幽都我都未曾怕过,老又有何惧。
我站在门口,俄然膝盖上便是一痛,重重地颠仆在了地下。我的腿膝上传来一阵钝重的疼痛,仿佛有甚么东西正在我的肌骨内敏捷干枯,筋骨每动一下,都如刀劈普通,我忍不住低低地嗟叹了一声。
师父大步走向我身后落了铜锁的大木箱,只是一抬手,木箱上的铜锁“啪”地落了地。我扶着木箱,艰巨地从凳子上站立起来,回身去看那木箱子里的景象。
那韩画师并不是一个耐熬的,立时就哭着哀告:“我给,我给你,求你……”
韩画师公然心虚得紧,趁着师父来扶我,一回身便往里屋跑,我闻声沉闷的一声响,里屋的门教他落了栓。
“阿心。”师父忙回到我身边,将我从地下拉拽起来,可我的腿上一丝力量都没有。当时我内心头一个动机便是:本来人老了,便是这个感受的。
但见那大箱子里头只要六卷画轴躺着,除此以外,便再无别的甚么东西了。师父伸手从里头取出一幅卷轴,翻开来看倒是齐划一整叠在一起两幅画,盖在上头的一幅画中,是一名穿着素净的老妪,上面那一幅是个年青妖娆的女子。
“赵知府,您倒是替我们这些弱质女流作个住哇。”林妈妈在赵善防跟前屈着膝,不肯起家,倒果然是一副荏弱无助的模样。
师父甩开手里的画,敏捷取出了最后一卷,展开的画恰是韩画师替我作的那幅画,画中桃花绯红,头发斑白的老妇在一树秋色下执笔倚案而坐。
“你若还是不肯舍出画笔,我便教你一世都受这地火焚心之痛,求死不得,每一息都生生受着。”师父侧面向着我,火光映在他的面上,神采甚是骇人。
他颤巍巍地伸手向屋外指了指,正指着我背后倚靠的一个大木箱子。师父抓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屋内提了出来,顺手扔在了地下。
师父挥了挥手,火焰从他身边退散开。
花厅里鸡飞狗跳地闹将起来,芍药哭着跑去了后院,林妈妈恼得直顿脚,韩画师又挣着要去找芍药,教几个百花楼里的健仆拦腰抱住。
师父捧起我的脸看了看,又伸手在我头顶上轻抚了两下:“莫怕,师父在呢。”
韩画师战战兢兢地直点头,下一个瞬息,他便教一大团暗火团团围住,火光并未曾沾他的衣,他却连连凄然惨叫。
师父转头冲楼上一招手,我忙趁着花厅里的混乱跑下了楼,许是因为我的样貌变了,从大门出去时竟谁也没有留意到我。
之间他坐在百花楼门前嚎啕大哭了一阵,来交常常的人见有个大男人席地坐在百花楼前痛哭,皆不当回事,瞥一眼便擦身而过。百花楼里吃醉了酒缠着女人浑闹,又教楼里的小厮们扔出来的酒客比比皆是,确是不算希奇。
他刚要将门半阖上,有人伸臂一推,将那门又推开,并将他一同今后推出两步。他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脚,一昂首,对上的恰是师父愠怒却仍带着笑的脸。
我探头一望,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儿,画中的老妇恰是我。画像下另有一幅画,也是个妇人,年纪约莫在三四十。两幅画中的人,正各自渐渐地窜改,我越来越显老态,而那妇人却垂垂地年青起来。
三名便服的官差领了赵善防的命,架着韩画师,将他扔到了街面上,师父拉着我从百花楼里紧跟了出去,隐在暗处,瞧着韩画师的动静。
“你……你是……”他结结巴巴地指着师父道:“你是甚么人?到我家来何为?”
师父一手将我扶抱起来,从一旁拉过一张凳子,教我坐着,他便径直向那落了栓的门走去,只抬手一推,门内似有木头断裂的声响,门回声而开,我朝里屋张望畴昔,断裂的碎木散了一地,惊骇万分的韩画师贴墙站立着。
末端还是赵善防叱责了一嗓子,命人将那韩画师扔了出去,自个儿气恼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我看着他那做派,也不似经常流连欢场的,本日也不知是为何,莫名其妙地跑来,目睹了这一场闹剧。
韩画师一面哭泣着一面颤颤都从怀里摸出一管旧画笔来,这画笔我认得,下半晌他恰是拿这管笔替我作画,那是我还曾揣摩过,一个画师,何至于艰巨得连画笔都承担不起,要用旧成如许的来作画。
“拿来!”师父寒声喝道,向他伸出了手。
师父皱了皱眉,将那画扔在了一旁,探手又取出一卷来,同第一卷也是一样的景象。直至第五卷翻开,我嗓子眼里不由收回了一声衰老的惊呼。
“何为?”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已寒似冰霜,一步步地往前,逼得韩画师不住后退:“你问我来何为,你在其间又作了甚么?”
他推开了一间小屋的门,木知木觉地走了出来,走出来半晌,才想起回身来闭门。
他从百花楼地点的灯火灿烂的烟花地走出来,独安闲街上踟躇着前行,穿过大小不一的巷子,拐进了一条破败脏乱的冷巷子里。他许是悲伤狠了,这一起,竟都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尾随。
“不,她在盗取你的芳华。”师父沉沉地回道,声音冷得教人犯怵:“她也堪配。”
上头那幅画中的老妪,我见过,恰是玉迎人画舫中,在我和师父跟前老迈而亡的玉伶。那模样太惊悚,是以我记得特别深切。
师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厉声道:“画像安在?”
韩画师单独悲哀了一会儿,盯着紧闭的百花楼大门出了一阵神,失魂落魄地从地下站起家,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师父拉着我的手从阴暗处出来,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