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巫山绢与阿魏散（三）
姚母冲我蔼然一笑，招手道：“好孩子，快上来坐。”
我内心笑笑，这位姚家婶子必然是爱好茜素更多一些罢。
绿艾大大咧咧的撇撇嘴：“甚么瞎扯，本就是如许。”
待了脱了鞋，上得木阶才瞥见一向一声不吭地坐着的茜素，正在补画，细一瞧，恰是那日崔清河拿来的祖宗挂像。她补得极其当真，绿艾与姚母半真半假的两句拌嘴、我与姚母的客气酬酢，全不入她的耳。
绿艾却浑不在乎，仍然笑得脆朗，“园子旧了，那里还都雅了。这宅子原也是大流派，祖上置下的，只是渐渐败了下来，到我阿祖这一辈儿，便写不得字儿画不得画儿了，又不肯舍弃诗书世家的面子，思来想去，只要装池这一行，还能入眼，也能糊口。”
果不其然，他下定了决计：“我那茜素，便是绿艾的阿姊，长年作画，伤了眼睛。不定甚么时候，阿心女人若得了空，替她瞧上一回，不知……”
我的脚步已挪到了铺子门口，冷不丁闻声姚装池冒出一句：“去将茜素喊来，让你姊姊瞧瞧可还能修。”
我与姚装池一同扭过甚去，但见绿艾身后跟着一名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同绿艾的爽利迥然分歧，那女子行动谨慎，说话声倒还一样，可她的声音听来绵弱嘶哑，显见是中气不敷。
过了些日子，暑气大盛，人都不肯走动，纵是有些不舒畅，能熬着也就熬着了，免得出来中了暑气，愈发不好。铺子里是以得了空，我尚且记得承诺了姚装池的话，向徒弟回禀了一声，便背着医笥去姚装池替茜素瞧眼睛。
姚装池非常欢畅，直搓手掌：“那是，那是，便劳阿心女人多操心了。”
我回身向他行了个礼，他便撇下崔清河，来同我伸谢。“前些日子不慎伤了手，多亏了朱心堂的创药，要不是这药功效好，眼下这阵子，怕是做不得活计了。”
日影挪动，我狐疑酉时将至，怕赶不上闭店门，又要招惹来那些费事，便仓促辞过姚装池，自回茱萸巷不提。
“阿爹。”细柔的一声唤，蓦地打断了姚装池未完的要求。
“阿心女人？”姚装池还等着我答话，不由又催问了一遍。“如何？”
姚装池见我公然来，天然非常欢畅，忙叮咛绿艾将我引去后院。与前头的热烈很分歧，铺子背面很大，素朴陈腐却不失精美，弯弯绕绕的长曲径，另有扶疏的草木将后院与前堂的喧闹隔开。跟着绿艾穿行在绿苔班驳的抄手游廊中时，我乃至还能闻声鸟雀啁啾。
绿艾的孪生姊姊，是唤茜素么？方才绿艾说她们姊妹生得难辨，我脚下磨蹭了一会儿，极想见见。
我不好擅替徒弟拿主张，但就我本身而言，还是很情愿替茜素瞧眼睛的，遂回道：“姚装池若不嫌阿心医技粗浅，阿心情愿试上一试，只是徒弟在堂上，我便不敢拿大随便替人看诊，还须归去禀了然徒弟才是。”
“戋戋几包药罢了，也值姚装池来谢。”我学着徒弟惯常的模样，笑答了他的谢意。
他游移了一息，脸上堆起笑，我一瞧便懂，他必是另有难事要求，又晓得朱心堂并非甚么病症都肯瞧的。我向他一笑，给了他些许鼓励。
“崔清河，几时画成了如许大一幅？”姚装池半是惊奇半是哂笑地上前帮手接下男人手里的画轴，“我这铺子小，搁不住你的高文。”
我忍不住又去库房将那幅画像翻了出来，点了灯细心地揣摩那画像上修补过的眼睛，越看内心头越是感觉茜素的画技了得，那双眼教她画得眸光活动，新鲜似真。怨不得徒弟看了以后也说修得比他画得更好。
“绿艾，你故里子真好。”我不由赞道，声音压得低低的，恐怕坏了这一园子的喧闹。
回至朱心堂，我脑筋总撇不去茜素所绘的那幅很不一样的《女史箴图》，画中的人仿佛皆是活的，各自怀着各自的设法，过着各自的日子。
姚母轻唤了两声“茜素”，也未能唤得她昂首瞧一眼，还是绿艾爽利的一声“阿姊”，方才得了她的昂首谛视。天然，绿艾的这一声又惹得姚母眉心一聚，投去不满的一瞥。
那被唤作崔清河的年青男人倒不恼，压弯了腰将画谨慎地递了出去，“姚伯莫讥笑，这可不是我随便画得的。上头是我崔家的列祖列宗，烟熏得久了，色采尽坏。”
长轴被渐渐地展开，可不就是祖宗画像么。姚装池与绿艾都不作声了，一个蹙眉，一个抱手，铺子里顷刻庄严起来。我忍不住探头张望，那画像有些处所乌漆墨黑，早就难辨色彩，想要复原，只怕不是易事。
绿艾承诺了一声，便引了茜素去对付崔清河，临去还冲我扮了个鬼脸，挑眉一笑。
绿艾抢在她前头，朝我眨了眨眼，笑道：“才刚同你提及我阿姊，这便来了，你来辨辨，可辨得明白？”
说话间穿出了游廊，到了屋前。新式的木布局屋子，清算得干清干净，上木台阶前须得脱了鞋。一只碧绿眼睛的玳瑁正色大猫懒洋洋地伸直在木阶边，闻声有人来，警悟地昂首瞥了我一眼，又懒懒地躺下。与绿艾生的一模一样的茜素和姚母一同在木廊上坐着，公然有大师风仪。
姚装池唬了唬脸，指着绿艾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去去，莫在跟前笑闹，教茜素瞧瞧崔清河的祖宗挂像，可还能修。”
“绿艾，阿心女人才来，你胡乱瞎扯那些话，也不怕失了礼数教人家笑话。”姚母端坐廊上，蹙眉低声责道。
我站在木阶下向姚母屈膝作礼：“姚家婶子莫怪，绿艾性子利落，我们随便惯了的，并没甚么失礼一说。”
说来也巧得很，姚装池命绿艾去唤茜素出来，一转脸他便瞧见了我，在我身后游移地问道：“这位但是朱心堂的阿心女人？”
我正要出门，教那男人抱着的长轴挡住了来路。
我忍俊暗忖，这对双生子虽说样貌分歧，性子却相去甚远，这倒是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