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巫山绢与阿魏散(五)
茜素顺服地点头承诺,本来我还担忧她为了作画会刚强己见,眼下见她必定,那便是最好不过。“再过七日,我来替你施最后一遭针。”我扳动手指头算了算日子道。
“那不恰好。”我打趣儿笑道:“我来讨杯喜酒吃。”
姚装池便更加欢畅起来了,说着感激的话,笑眯眯地将我送到大门口。
“最后一回扫尾安定,相称首要,若少了那一回,这一段扎的针都该白扎了,眼睛好一段日子,不免再几次。”我当她是恐怕在绿艾出嫁那日裹乱,又安抚道:“那日我早些过来,赶在绿艾出门的吉时前,替你将针扎了便得了,不迟误甚么。”
“那茜素女人,公然怀着天赋,这份资质可贵一见,只可惜生就了女儿身,较男儿郎多了很多艰苦。”徒弟闲闲地评说着茜素的天禀与命数,踱步回屋去了,撇下我仍在痴想画像究竟同我像是不像。
茜素见我来,寡淡地笑笑,指了指绢帛道:“绿艾结婚期近,我这个做阿姊的也拿不出甚么像样的贺礼,惟这一手画尚且入得了mm与妹夫的眼,便想着画个甚么来赠他们。”
我忽又想起那画像的事来,“徒弟,有桩奇事,原我送去修的画像,绿艾说画得并不像我,茜素却必定那就是我。她二人究竟哪一个说得对?”
我与她母女一同欢畅了一会儿,便往茜素那儿去替她灸眼。姚家阖家高低,皆是喜气洋洋,只茜素的淡然显得有些高耸。我到时,她正坐在木廊上,对着跟前绷好的绢帛发怔,一脸愁绪。我一眼便认出那是我赠与绿艾,又由绿艾转赠送茜素的绢帛。
且非论绿艾与崔清河早就结下情义,我传闻崔家本也是诗书礼节的世家,与姚装池家普通,中道式微了,崔家人丁单弱,崔清河的双亲归天得早,亲戚也未几,没那么很多讲究和端方,绿艾虽嫁畴昔,仍可经常回家照看照看。说来姚装池这个铺子,还真是离不得绿艾。
我先去探了绿艾,她与姚母一同在房中做绣活。并蒂莲压脚的喜帕、对雁纹的回门新罗裙、喜鹊登枝的新袜,连那红底金线绣成的鸳鸯抹腹也拿了予我瞧。一贯慎重的姚母亦忍不住外溢的高兴,含笑责怪她不知羞。
我茫然地摇了点头:“我又不谙书画……”
似茜素这般不善言辞的人,我在朱心堂见得不算少,她俄然之间回身拜别,我大抵能谅解。必是方才铺子里的那些话,或是看客们的话,或是崔清河的话,总有些话触到了她心尖儿上,正扎中间上命门。
我内心悄悄点头,绿艾的目光很好,约莫是书画辨识多了,目光精准,辨人也不差。
这一全部暑日,我共去了姚装池八回,至立秋,茜素的眼睛已好了十之八九。
我知她脾气是有些古怪,遂未几事,收回目光,向她告别。
“世俗之人,你也不必同他们恼,总不乏像崔公子如许的懂画之人。”我顺着她的对劲赞了一句,顺势向崔清河略作了个礼。
这于绿艾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门亲了,我忙向姚装池道贺。他当真是欢畅得了不得,直至我踏上通今后院的游廊,还能闻声他的笑声。
茜素渐渐展开眼,见我正凝睇她画的猫儿,许是不太美意义,便挪了挪身子,成心偶然地挡了我的视野。
“如何不见绿艾?”我问姚装池。
茜素渐渐地点了点头,“那便……有劳阿心女人了。”
铺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去,绿艾兴高采烈地冲着崔清河笑,带了粉饰不住的对劲。见我出去,她几步上前,拉了我的手:“阿心,你可不知,方才……”
回到朱心堂,夜间无事时,我将白日里在姚装池铺子里这一番热烈向徒弟学说了一回,连徒弟也赞成,这个崔清河,方是个懂画的。
那崔清河立时就回了礼,摆手歉然道:“女人谬赞了,鄙人懂甚么画,不过瞧不上那些纨绔子自发得是的刻薄,又因是绿艾的阿姊,便一时逞了口舌之利……毕竟不是君子所为,女人要赞,倒教鄙人忸捏。”
我去针时,偶然瞧见她身边有幅未上框装裱的画,约莫是新画得的,画上恰是总在她身边的玳瑁大猫,粗粗一瞥,还觉得真有只猫在那边卧着。看来她极爱这猫,竟画得这般入迷入化,特别是那碧绿的猫眼,仿佛还带着光。
立秋那日,我去姚装池时,铺子里却少了一贯清脆的笑声,和里外繁忙的聪明身影。
“七日……”茜素沉吟了半晌,显出了难堪:“七今后七夕,恰是绿艾出嫁的日子。”
说话间,姚装池擦动手上的浆糊走了过来,怀里搂着崔清河托付修补的祖像,一面嗔了绿艾一眼:“又混闹呢,还拉着清河同你一道不打端庄。阿心女人见笑了。”
茜素的睛明、承泣、风池上扎着针,不能笑,喉咙里古怪地哼了一声,我权当她是在笑了。
徒弟“呵呵”地笑了一阵,反问道:“你感觉她们哪一个说中了?”
我替她下针时,还不忘提示她:“替绿艾备贺礼当然首要,可眼睛更是要紧,切莫为了赶着画出来,再劳伤了眼睛。”
姚装池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眯着眼对劲道:“我家绿艾说定了亲,再整日抛头露面地在铺子里帮衬便不应时宜了。”
故此,我并不在乎她无礼莽撞的拜别,独自走到铺子里。
那只常伴在她摆布的玳瑁色大猫倒不见了踪迹,也不知那里逛去了,更显得她寥寂落寞。
听着姚装池的口气,方才那番辩论估摸他也听到了,虽不表赞成,也不刺耳出他的对劲。
我向她暖和地笑笑:“我在背面都闻声了,你阿姊也在。”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如果少了最后一回扎针,会如何?”
“绿艾订婚了?”我内心也跟着欢畅:“哪家儿郎有如许的好福分?”
姚装池绷不住笑,唇边的髯毛一下都高高翘起来:“还能是哪家的小子,天然是那崔清河,换了别家怕是绿艾也不肯承诺的。”
绿艾笑得愈发明快了,“这些人经常来嘲弄阿姊的画作,平素我笨口拙舌,总不好抒发,本日总算是出了这一口气。”
我本来有些奇特怎不见茜素替绿艾欢畅,反倒恹恹的,听她这么一说,倒感觉还在理,何况茜素的性子本就淡薄内敛,这么一想也不觉有甚么不当了。
“跟着长了一回见地,怎好说见笑。”我忙向他笑道,言归正传地向他禀了然茜素的眼疾:“正要找您说话呢,姚装池不必忧心,茜素女人的眼睛无妨事,扎几次针便能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