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巫山绢与阿魏散(十二)
我立在原地直点头:“坐人棺上,总不太好罢。”
“是口空棺,不碍。”说着徒弟也不问我承诺不承诺,一抬手就将我拽了上去。我一屁股坐在了冰冷冰冷的石棺上,大暑天的傍晚时分还是苦热,我身上还裹着一袭大红锦大氅,却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骨直蹿上来,暑热全消。
我倾身向前一跃而下,径直扑进徒弟怀里。他将我身子扶正,将那大红灯笼的挑子塞进我手中,再次将我的兜帽拉下,借着灯火,将我从上至下端看了一圈,肯定我整小我都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大红锦缎大氅中后,对劲地点点头,携起我的手:“走罢,是时候了。”
过了一会儿仿佛是穿过了一个高大深幽的门洞,我忍不住问道:“徒弟,我们这是出城了么?”
“徒弟许了?”我谨慎地探听道。
“徒弟带着你,何必你辨路。”
坟地是长条状的,一头向望不清的远处延长出去,另一头有一条荒凉的巷子,直通至湖边,湖对岸星星点点初升的华灯。
徒弟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并未几话。我也只好持续握紧手里的灯笼,由徒弟牵着低头往前走。
“徒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周边的荒寂教人惶恐不安,时不时的还能闻声几声老鸦粗嘎的叫声。
徒弟偏头打量了我几眼,摸了摸鼻子笑道:“好丫头,不为师枉教养你这么些年。”
“师……徒弟……你带我来坟地何为?”我口中结结巴巴地问道,手上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徒弟的胳膊,往他身边靠畴昔。周身四周是横七竖八的碑,有木头的,也有石头的,木头的大多烂了一半去,石头的也早已教青苔藤蔓缠住了,瞧不清上头的字。
徒弟教我的要求唬了一跳,下认识地直点头:“不成不成,你也道那些要并非平常药材,能凑齐那些东西的处所,天然也不会是平常地步,你去不得。”
“怕了?”徒弟轻声笑道。
徒弟的话音一落,我便觉空着的那只手被牵了起来,悄悄巧巧地便被拉着走出了屋子,我的眼被帽兜遮着,垂眼只看得见另一只手里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摆晃。
“我也一同去。”我亦想向绿艾与崔清河作些偿补。
徒弟手里掂了一袭火红的锦缎大氅:“裹上这个,莫要嫌热,所去之处阴寒气重,你根柢弱,千万要裹好了。”
西坠的太阳带走了泛动在水光上的最后一道红光时,成千上万只莲花腔的水灯便突破了湖面的暗沉,摇摆着藐小却密密匝匝的火星子,朝老坟场这边飘零过来。
本来这老坟地离临安城并不远,只不过隔了一片湖水罢了。就这片湖水烟波浩渺地横着,生生地将人间炊火与这片被尘凡忘记的死葬之地隔开。
徒弟经常出去收药,却从未带我同业过,算起来这还是头一遭,我那里能睡得结壮,平躺在床榻上思路滚滚。一会儿想到绿艾清澈的笑容,唇边含着一朵小酒涡;一会儿又想到崔清河在姚装池的铺子里大声同那些纨绔后辈辩画时说的那些话;一会儿茜素与绿艾手拉手地并排呈现在我面前,难以辩白。
徒弟虽笑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将我搁在柜台上的胳膊抬起来瞧瞧,看到那青玉镯子好好端端地在我腕子上悬着,他才又微微一笑:“明日就是中元,机会刚好,你且先筹办一下,回屋歇个觉,酉时以后随我出门。”
路是越走越偏僻,路边丛生的杂草波折越来越密,这下不必问徒弟,我本身也能鉴定已经到了城外郊野。
“徒弟莫要禁止。”我在徒弟跟前虽一贯是乖顺的,一旦拿定了主张,怕是也毫不会罢休。“巫山绢出去惹了祸,又怎能是徒弟一人的不是,这是我们铺子里的事,出了忽略,就该一同来抗,莫非徒弟不肯将阿默算作铺子里的人?”
我借过灯笼,抬手就要将帽兜今后掀起一些,却教徒弟按下了手。“徒弟,帽兜挡了脸,瞧不清路了。”我抗辩道。
过了好一会儿,我定了神魂,才故意朝四下扫看去。这老坟地端的是冷寂,除了偶尔飞过“嘎嘎”乱叫的昏鸦,便再无旁的甚么动静。
看景象,这是个老旧的坟场,年初太久了,无人打理,也许另有些不着名姓的,不知家属的,客死他乡的,乱葬在此。
他停下步子,放开我的手,我将兜帽往脑后推了推,暴露了眼睛,面远景象骇了我一跳。
一起上徒弟都分歧我说话,我只感觉我们走得特别快,出了茱萸巷,穿过人群。这会儿街上人还特别多些,我晓得他们是在等入夜,好往西湖里放水灯。说来也奇特,街上来往的人很多,我与徒弟也未见撞到了谁,徒弟牵着我的手,走得很快,我却不感觉气喘腿酸。
我的手乃至不敢碰触到坐下的石棺,直至徒弟将这石棺棺盖与棺身之间的大裂缝指了叫我看,我乃敢信这真的是一口空棺,稍稍坐得安稳了些。
胡思乱想了一阵,倒也迷迷瞪瞪地睡了个囫囵觉。待到徒弟坐在我床榻边将我推醒时,一道残阳已直铺到了我的睡榻边。
徒弟低头笑了几声,择了一口石棺,轻巧一跃,坐在了棺盖上,还在他身边拍了拍,向我伸脱手:“上来坐会儿,时候还未到。”
我想起决意要跟徒弟来时放下的话,即使一颗心在胸膛中突突乱跳,口里也不能认的。“哪个怕了。”
“带上这个,夜路也许不太好走。”徒弟将大红灯笼递给我,顺手替我将大氅的风帽戴好,往下拉了拉,颈下系上丝绦后,恰好粉饰住我大半的脸,底子瞧不清前头。
徒弟拍了鼓掌掌,取过我身边放着的那盏大红灯笼,一眨眼的工夫便将灯扑灭。在红彤彤的灯光的映照下,他跃下石棺,又向我伸出双臂。
我便与徒弟悄悄地坐着,眼睁睁地望着湖劈面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渐渐构成一大片灯火灿烂的气象,甚是都雅。
徒弟不该我,但脚步慢了下来,再往前几步,便听到徒弟暖和的嗓音:“这便到了。”
我忙翻身从睡榻上起来,以最快的速率挽好了发髻,裹上大氅。徒弟从我的床头取下悬着的大红灯笼,便是起初元夕时徒弟给的那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