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蝉玉琀与红信石(三)
我谛视着屋门,蓦地严峻起来,毛发几近都要倒竖起来。
小女娃跟着王满进了屋,搂抱着他的大腿,躲在背面悄悄地打量我们。
“姊姊晓得,这才来了王村呀。”我顺势瞄了一眼余痛未消的王满,低声哄道:“姊姊的师父最是短长,甚么样的恶鬼见了他都骇怕,二英莫怕,奉告姊姊,是甚么样的恶鬼?姊姊好与师父将它拿住了,再不准它来恐吓二英。”
女娃防备地看了我一会儿,点头道:“姊姊生的都雅,必然不是恶鬼。”
“二英!”有人在女娃身后喝止了她,声音听着耳熟。
她将信将疑,望望我的眼睛,望望王满,再望望师父,终是从拔步床架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我伸手想去携她的手,她却一扭身子不教我牵。
二英畏缩在床架子背面,一脸严峻地望着她阿翁神情的窜改。我既帮不上甚么,便回到二英身边,蹲下身子安抚道:“我师父是顶短长的大夫,阿翁有他治病,定然错不了。”
二英盯着我的脸,切磋地凝睇了好一阵,终究决定信我,好似必定我普通,当真地点点头:“我也没见过恶鬼,但是它来了,屋子、地全都摇摆起来,它叫得好吓人,阿娘说它还会抓走我们。”
小女娃等闲就被问住了,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嗯……我是我爹爹阿娘家的。”她许是感觉答得还不算贴切,随后又补道:“也是我阿翁家的。”
师父鲜少理睬情面油滑,眼下他安慰王满的几句话,倒使我感觉他成心要将那名唤二英的小女娃留下,又特地叮嘱了我领着她顽,我跟着师父久了,一个眼神一句话,我立时就能明白他的企图。
师父俯下身,并不号脉观色,也不消银针扎穴,只是探手捂住了他的关元。捂了一会儿,王满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许,几近要拧在一处的五官也放开了,他不必再咬紧牙关强抑疼痛,便开端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朱心堂在外人眼里或是个最诡异不过的地点,乃至连那些鬼怪魍魉提到朱心堂恐也有所顾忌,按说确是个古怪又骇人的处所,可在我内心却不一样,朱心堂的招牌里有师父的姓氏,有我的名字,铺子里有我最靠近的人,于我,便是家普通,最依靠,最珍惜不过的处所,何来的奇特。
“这孩子是我的小孙女儿,年纪小,家里娇惯,又上不得台面。”王满一面将食盒摆上桌,一面伸手去拉身后的小女娃:“归家去,找你阿娘去,阿翁这儿有端庄事要与朱先生商讨。”
我疾步走到师父身边,本要伸手去扶屈膝蒲伏在地的王满,可他见我伸来的手臂,竟往一旁躲了躲。我内心迷惑,还待要去搀扶,他忍痛咬牙道:“女人不必……我,我忍过这一时便好。”
“出去罢,门未上锁。”师父承诺道。
半开半阖的门被悄悄推开,王满提着食盒呈现在小女娃身后,赔笑道:“丫头还小,不懂事儿,成日胡言乱语,有的没的浑说一气,朱先生莫理睬。”说着他将小女娃拉到本身身后,提着食盒进了屋子。
我一阵悚然,遐想到这村庄的古怪之处,俄然被提点普通:这村庄,莫不是教甚么邪祟侵袭了罢?只不知这小女娃口里的“恶鬼”是个甚么妖物。
“姊姊,大伙儿都会肚子痛,阿翁、爹爹、阿娘、阿兄,另有隔壁的妞妞一家,都会肚子痛呢。”二英站在我身边,悄悄地同我说道。
门上“吱呀”又是一声,门缝被推开得更大了些,一颗小小的脑袋从门缝探了出去,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猎奇地看看师父,又看看我,忽而内疚地一笑。
小童散碎的话里抓不住甚么有效的东西。“它几时会来?”我又诘问道。但是二英的神采已然不对劲,她那两排小糯米牙紧咬着,颤颤地颤栗,一副被吓坏了的描述。
我抚了抚胸口,舒了口气,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扎着两个圆圆的小髻,腮帮子鼓鼓的,嘟着小嘴,煞是风趣,只是面色不太好,惨白无光。
二英往我身后躲了躲,伸出一根小手指,惊骇道:“阿翁肚子痛了,姊姊不是大夫么,快救救阿翁罢。”
我内心有这套说法,口中却没说,只是端起桌上的一盏油灯,在屋子里四下扫看。
这小女娃真逗,我忍不住笑了声,招手唤她出去。可她站在门外摇了点头,双手叉腰,严厉地问道:“卖药的是谁?是恶鬼么?”
门上响起两声细弱的叩门声,我的重视力从床榻转向了门边。
师父的眉心一聚,倏忽又伸展开:“不碍事的,孩子小,莫要唬着了。”言罢他向我叮咛道:“阿心,你带着她顽,我与王里正说话。”
我自考虑着,他虽是个村夫,到底也是个里正,约莫内心存着男女大防的礼教,不要我搀扶,也是为我着想。为了不使他剧痛之余更添尴尬,我还是让到了一旁,由师父亲身来诊看。
因而我将那小女娃领到一旁,柔声哄道:“你叫二英?”
我正踌躇着是否要向二英问清楚“恶鬼”是甚么,俄然就听得王满“啊”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固然已死力禁止在嗓子眼里,但我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难当的痛苦。
那小女娃拧着身子不肯意,带着哭腔嘟囔道:“我不去,不去,阿娘肚子疼,看着怕人。”
非论那“恶鬼”是甚么,必然给她留下了难以消逝的可骇印象,我不忍再问,遂笑问:“我们不说这个,二英会唱歌么?”
师父谅解地冲他笑笑,“童言无忌么,无妨无妨。”
我瞥了王满一眼,他正愁苦满怀地与师父说话,未曾留意我与他孙女儿在屋子一角戏耍。
“你是大夫么?”她一半身子在门外,一半身子探入门内,奶声奶气,又故作大人的神态问道。
“我是个卖药的。”师父笑着逗她:“你是哪家的娃娃?”
屋子正如王满所说,还算得洁净划一,桌椅等物粗简朴实,倒也样样俱全。我将油灯转向床榻,最简易的拔步床,被褥虽有,却散着一股子霉味。可这床……只要一张,我对着那张床站着发怔。
门外的动静不见了,寂静了好一会儿,悄悄的一声“吱呀”,一扇门动了一动,仿佛是被推开了极细的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