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会主
李希夷说罢,便将第一盏茶端到了左手边首坐上的卓红叶面前,躬身一礼,茶盏端过甚顶,固然道:“卓会老,吾师也,请用茶。”
辛十三才走到门口,就听身后李随豫说道:“辛会老留步,请辞之事还请会老三思。”
说着,孙昊干脆站了起来,一指劈面的卓红叶,道:“卓老头,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你倒是给句话来,我天下粮仓的端方何时变了,能叫这么个无能的后生小子来主事?这些年来,你是看到的,老孙我几次三番的同夫人说,让这李姓后辈出来见见世面、学学本领。可他几时领过情,想到过此中的短长干系,尽想着玩乐,全由着姓姚的牝鸡司晨。老孙我当年是跟着老侯爷李守仁才来了天下粮仓的,可向来没想过要屈居一个女人之下。可咱小侯爷倒好,几日前好不轻易在商会露了面,却为了那姓苏的女人半途跑了!卓老头,另有老卞,你们摸着知己说,这茶是喝得还是喝不得?”
现在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接下了姚羲和的烂摊子,张口便说要担任务,可不就是傻么。这些个会老里,谁手上没笔烂账,借了账册被烧之事,刚好能够蒙混过关,上头见怪下来,那也是会主担着。像裴栾义那样的狗腿子、墙头草,碰到这等功德,天然是舌灿莲花。那卓老头看着拿腔拿调一声不吭,没准内心正偷着乐呢!
李随豫向两人拱了拱手,道:“两位会老客气,希夷是长辈,自知资格尚浅,若能得几位叔伯互助,感激不尽。”说罢,他一挥手,便有主子端了茶盏上前。
李随豫一点头,又端了第三盏茶去敬裴栾义。
孙昊闻言,心知卓红叶是盘算主张要让李随豫背锅了,他随即转向了一旁的严三金和辛十三。这严三金方才已经说了,严小子的事叫李随豫出过力,那这茶想必也是喝定了。辛十三呢?因他儿子辛彦之事,这孙辛两家早就撕破脸皮了。他巴不得孙昊吃瘪,这时候天然也不会援助孙昊。
辛十三站了起来,缓缓说道:“我辛家世代为商,到了辛十三我这一代,虽不至将家业光大,却也不算屈辱了门楣。老侯爷在时,我辛通当铺的财产遍及天下,即便是赶上旱涝,我辛家也没少赡养人。可夫人在位的时候,我辛家可谓是受尽了委曲。先不说这财产缩了水,每年光是交纳年供便能叫人大半年都做了白工。加上几日前,我那独子辛彦叫人害了去,至今还像个活死人普通躺在那边。辛家就要无后了,等我归西以后,辛家的财产恐怕就要易主。”
……
李随豫亲身端了茶,道:“先父定下的端方,会主上任,须得以上好的茶水,礼敬诸位会老,自此以会老为师,严于律己,仁义待人,高低敦睦。还望诸位会老不弃,受了希夷的茶礼。”
孙昊天然想不到,这辛十三竟会同他是一个态度,若放畴前,不管这辛十三说甚么,他都得开口呛他两句,这回却不得不拥戴道:“辛老儿这话说得有理。”
卞雍和卓红叶本就是会老当中资格最深的,也是跟着李守仁光阴最长的。面对姚羲和拿捏了李随豫做傀儡,在天下粮仓一手遮天,这两人虽自始至终未曾说过甚么,可孙昊却晓得,那不过是为了顾及李守仁的颜面罢了。至于孙昊这通对李随豫的指责,确切是像那么一回事,当日在坐的世人确切见过他丢下世人仓促分开的模样。是以,一时之间当真无人在说话。
李随豫道:“母亲叮嘱希夷,天下粮仓是先父毕生心血,关乎天下百姓的生存。希夷若接下这会主之位,自当万事以百姓为先。商者,低买高卖,私商尚可厚利,国商倒是在替天子实施政令,敷裕百姓。先人曰: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此为天下粮仓之道也。”
六名会老,唯独他一人不同意,李随豫这会主之位目睹是要坐定了。孙昊一拍桌子,正筹算拿出孙骜的命案说事,却听一旁辛十三冷冷道:“无能之辈天然不能做我天下粮仓的会主,即便小侯爷姓李,也没有例外的事理。”
孙昊看着李随豫,心中却起了迷惑。半日前在姚羲和的院中,他孙昊竟中了别人的暗害叫人削了头发,此事叫他后怕了好一阵,乃至思疑过李随豫此人深不成测。李随豫要真有本领,又岂会看不清现下的情势,他大可等着姚羲和收不住场面时,踩着姚羲和上位,做回他名副实在的小梁侯。
李随豫淡淡一笑,端了第二盏茶走至卞雍面前。
周枫跟着千寻站在蜃楼的楼牌下,抓了抓头发问道:“苏女人,你跑来这里做甚么?”
卓红叶只淡淡看了一眼躬身于前的李随豫,也不起家,伸手接过茶盏,浅浅呷了一口,就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算是受了茶礼。他随即闭目养神起来,如同老衲入定了普通。
李随豫听罢,倒是笑了一声,道:“辛会老此言差矣。所谓人各有志,辛会老如果喜好归园田居,长辈自不会禁止。只是这离任前,另有几笔账要同辛会老算算清楚才行。”
辛十三这番话,竟是有着请辞之意。他说得心灰意冷,似也不筹算等李随豫给他甚么答复,只是从他袖中取出一枚周遭印鉴,置于桌上,向李随豫草草拱了拱手,就筹算分开。
半晌,卓红叶才掀了眼皮,不咸不淡地说道:“他敬的茶,卓某已喝了。孙会老不想喝,也将茶盏摔了。本身管着本身的那杯茶,也何尝不成。”
说着,辛十三看向了李随豫,冷冷道:“现在小侯爷要来接办这天下粮仓了,辛某本日便是要问问你,我辛家已落魄至此,又凭甚么还要为了天下粮仓和李家卖力?”
李随豫道:“天然是乱来不畴昔的,希夷也不会乱来。既做了会主,当行会主之事,担会主之责。孙会老的一番美意,希夷心领了。今后仰仗孙会老之处还很多,只盼着孙会老不嫌弃希夷资质平平,不吝见教。”说着,李随豫将茶盏递到孙昊面前。
卞雍听罢,接过他手中茶盏,一饮而尽,笑道:“只是问问夫人的病情罢了,你却同我吊这些书袋。卞某平生贪好玩乐,刚好懂些投机的手腕,既然承蒙老侯爷不弃,得了个会老的名号,天然不敢孤负他的嘱托。小侯爷如果不弃,叮咛便可。”
卞雍生相便是慈眉善目,瞧了李随豫半晌,和蔼地问道:“你来前,夫人可有说甚么?”
孙昊闹不清这李随豫是不是真傻,可若这时候叫他代替了会主之位,他孙昊的打算便要大打扣头了。此来梁州,他得过承诺,只要能将姚羲和拉上马,这天下粮仓的位置便非他莫属。他背后的那位主顾确切说过,天子存了心要治这天下粮仓,多数也是因了姚羲和的原因,她和高裕侯李守仁是先帝旧故,天然做不了天子的亲信。天子想要收回天下粮仓这个荷包,顺带敲打这功高震主的高裕侯府。他孙昊天然不傻,他只要来将这梁州的水完整混淆了,到时候借力打力,借了天子的刀斩落高裕侯府,再借崔佑急功近利之心,保他安身商会,他便不愁拿不下这会主之位。
孙昊想到这里,一挥手拍开了李随豫手上的茶盏。上好的骨瓷杯回声落地,澄彻的茶水溅了一地。孙昊昂头向着李随豫怒道:“一介纨绔,哪堪大用!老侯爷定下的端方,天下粮仓会主的位置,能者居之,即便是李姓后辈,若我等会老不点头,也莫想坐稳这会主的位置。小侯爷,莫说你从未打仗过我天下粮仓的事件,即便是你大哥李希然在的时候,也要在我天下粮仓的账房学上个三年,再由各位会老轮番教上个四五年,才有资格在这商会大会上说上两句话。小侯爷,现在你又凭甚么在这里,要坐这商会会主的位置?”
千寻背动手昂首看了看面前陈旧的楼房,眯了眼道:“要问天下的闲言碎语、陈年旧事、琐事密辛,就只要这一个去处。周枫,这话但是你家主子说的。现在我满腹疑问,就等着有人给我答疑解惑。此时现在赶上了璇玑阁的蜃楼,岂不是老天爷在指明路?”
裴栾义看了那印鉴,倒是头一个道贺的。他仓猝起家,向着长官上的李随豫寂然一礼,道:“恭贺梁侯领受天下粮仓,裴某一早便说,小侯爷是天赋英才。老侯爷尚在之时,便曾夸太小侯爷早慧,将来必有大成,果不其然。现在小侯爷成了商会会主,我等皆要仰仗您了。”
辛十三公然止步,转头向着李随豫黯然道:“辛某对李家已无希冀,对经商也再无兴趣,只盼着早日带着辛彦回到青川故乡。等我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也会早早给本身打口棺材。小侯爷就不必挽留了。”
裴栾义这才说完,坐在劈面的严三金严老爷也站了起来,向李随豫抱了抱拳,道:“恭贺侯爷。老严我是个粗人,要不是跟了老侯爷,也不会有本日的身家。前不久我家那小子背着我去当兵,非说要学甚么武威将军,从戎报国。被抓返来后就同我置气,不肯用饭。多亏了小侯爷来安慰,这些光阴他倒是老诚恳实地读了几本书。就凭这一点,老严我也是佩服的。是以,小侯爷如有甚么调派,固然开口。老严我也必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时,高裕侯府的议事厅内,天下粮仓的六大会老面色各别地看着长官上的那枚四方印鉴。
千寻笑着,取了那石狮子底下放着的一盒细香,用火折子扑灭了两支,晃去明火,向楼前煞有介事地躬身礼了礼,随即□□了石狮子顶上的香炉里。却听面前那木门以内传来了极轻的“咔哒”声,竟有风从门缝里吹出,将外间的落雪悄悄扬起。这景象,便和月余前在虞州城时的一模一样。
千寻排闼进了楼内,周枫收了伞,昂首看了眼那旧楼屋角上挂着的四角铜铃,微微一皱眉,随即跑入门内,边跑边道:“苏女人,你走慢些,这黑灯瞎火的,还是让周枫走前面吧。”
李随豫立在一旁,接过主子递来绢帕将衣袖上溅到的茶水擦净,一挥手又让人重新端了茶盏过来。孙昊的这番话说得非常刺耳,他却像是只字都未曾入耳。
待到孙昊时,孙昊却双手抱在胸前,嗤笑道:“我说夫人这病来得可真是时候,寿宴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家骜子一出事,她便得了急病。库房的账册被烧了,她便一病不起了。我说小侯爷,别怪老孙我说话刺耳。你这时候来接这会主的位置,不过是给人当个替罪羊罢了。京里来的崔大人可还在呢!账册的事情那里就能这么乱来畴昔。”
可现在李随豫代替姚羲和站了出来。到时候李随豫最多是做了个不明不白的替死鬼,姚羲和倒是甩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