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活路
此时在场世人齐声感喟。这么多方向,各有各的难处;这么大的大金国,真就没个安稳去处!
骆和尚这时缓过了一口气来。他自床榻起家,站到案几旁,用粗大手指戳一戳舆图的一角,对世人道:“如此看来,我们的活路,便只在这里。”
世人都知汪世显是从关中签充入军的,有好几人曾听他提及关中比年饥荒,境内盗贼纵横的故事。何况,那处所也过分偏僻了。当下一道道眼神又挪回郭宁的笔尖。
“这是甚么话?郭六郎,你在消遣我么?”李霆只觉万全不能了解。他一迭连声喝问:“你说的这些,这和山东又有甚么干系?”
李霆随即再问:“山东幸亏那里?和尚又何故断言,我们的活路,便在山东?”
两只大眼转了转,骆和尚语气一沉,忧心忡忡:“南京路天然是个好处所。不过,依洒家看来,那处所也有绝大的题目。”
汪世显乃至想到,如果投奔宋人又如何。
屋里的人都是颇曾经历阵仗的,没有傻子。这时候便都明白,郭宁绕了一个大圈子,实在目标始终就是山东。
他立即用力点头。算了算了,宋人的做派,实在是……唉,听着就叫人不舒畅。
话说到一半,便持续不下去。凡是来讲,北地汉儿颇自矜于雄武,并不将体柔肤脆的南人放在眼里。但是泰和年间,曾有宋军北上,在蔡州、唐州、泗州等地生出不小的事端。当时朝廷当然将之打退,但在场世人很多都是老行伍,模糊听到风声说,对付起来并不是那么轻易。
郭宁沉声道:“南京路离蒙前人远些,这话没错。可这处所,又离南朝的宋人太近。”
立时有人笑道:“宋人有甚么可骇的?他们……”
他这句话出口,骆和尚沉吟不语,李霆等人皆是一愣。
在场诸人都是打老仗了的,经历丰富,深知谙熟山川地理,方可进退有据。不过,如郭宁这般等闲画出舆图的本领,真不是每人都有。当下便有人微微点头。
李霆已经较着不耐烦了:“郭六郎,刚才你还说了,投效朝廷,乃是死路一条!”
骆和尚看上去粗憨,实在心机邃密,当下便明白本身整岔了。他赶紧住嘴,差点咬到了本身舌头。
李霆连声嘲笑。
郭宁不急着答复。
“至于再往西面的……”
“从地理上讲,山东东西两路据海岱之险,有大河直通、淮泗奔腾,得鱼盐之利,为金、宋两国的东方流派,关键之地……这些,诸位约莫都晓得,我并没有甚么要格外陈述的。”
世人听他这么说,各自思忖,屋子里静了一静。
两年前蒙古军就曾攻掠云内、东胜、朔州等地,迫使朝廷西京留守胡沙虎弃城而逃。客岁蒙古军再度攻向西京,先在密谷口摧破救兵,随即纵骑横扫各州军,所到之处,军民皆遭搏斗掳掠一空。
这些人当然都是桀骜不驯的边地悍卒,可也都清楚,他们这百多人,比拟于庞大的朝廷体制,比拟于各地的高官贵胄,的确甚么都不是。冒然到了某地,究竟可否顺利落脚?又会晤临甚么样的局面,遭到如何的对待……谁也说不清。
郭宁的笔尖转向西面,再到西京方向。
有几人道:“分开河北也挺好。不过,离了河北,又能去那里?”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几声:“刚才我们说到了,哪怕落草为寇,也是死路一条,何况造反?世显兄急着劝我,千万不要以陈涉吴广自居……那很在理。”
他还没说话,骆和尚已经大摇其头,因而其别人也都点头。
本来各路人手滞留河北,是因为世人好像没头苍蝇,既无方向,也无目标罢了。眼看郭宁仿佛已有通盘计议,大家都感兴趣,赶紧再靠近些。
说到这里,世人去看李霆。
这话离谱了!慧锋大师你是来拆台的吧!
骆和尚那里晓得?一时只觉额头冒汗,头皮发痒。他赶紧举手,假装去摸自家脑袋。摸了三五下,脑海中全然浑沌。他赶紧呵呵而笑,作胸有成竹的姿势:“郭六郎可想到甚么了?”
“山东?”李霆问道。
此话一出,世民气有戚戚,当下俱都点头。
郭宁问道:“李二郎可晓得,近年来大金朝确确实在出了反贼?”
世人聊了一阵,到中午了。郭宁一觉睡了整日,错过好几餐,肚子饿得发慌。他让吕函给大师端来食品,带头猛吃了一阵。待到吃饱了,大家身上有了暖意,他才重新起家,站到屋子正中。
现在大同守将抹撚尽忠号称行省西京,实在世人都已传闻,他能掌控的,就只剩下一个西都城罢了。那可不是能让人安生的处所,压根都不必说。
说到这里,郭宁挪动笔尖,先指一处城池标识。
“恰是。”郭宁回声道:“中都大兴府乃天子脚下,贵胄如云,若暮年间企图朝廷的繁华,去也无妨。现在黑鞑势大,朝廷风雨飘摇,中都首当其冲……只怕比河北还危几乎。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委实不必自找苦吃。”
“诸位信得过我郭六郎,情愿听我的建议。但我却不会胡乱决定,更不会拿大师的身家性命去做赌注!此时既然提及,我们当场便议一议……诸位请看!”
而汪世显抹了额头一把汗,心道,本来郭六郎不是要造反?我想多了?他再看看舆图,忍不住道:“本来郭六郎的意义,是要分开河北,以求海阔天高!”
郭宁再咳嗽两声。
既然是在商讨以后的去处,就得想得稳妥。现在大金国势衰颓,谁晓得宋人接下去会如何样?若撞上宋人复兴兵戈……一行人毕竟人少力单,又没根底,说不得又成了垫刀头的死鬼?
郭宁话音未落,汪世显用力揉着脸颊,苦笑道:“再西面,就到了关中……那处所更不消谈了!我自家回籍是一回事,至于诸位,不值得走那一遭!”
世人围拢,但见郭宁聊聊几笔,便绘出了一副舆图,又在舆图上连续增加了城池、门路、山川、河道的情势。
“接下去一处,倒是个稳妥的地点,并且,间隔还近。”郭宁持笔点了一点:“南京路,开封府方向,如何?”
世人都看郭宁,郭宁不动声色。
郭宁沉吟半晌,暴露下定决计的神采,傲视诸人:“这几年来,大金固然颓势渐显,可毕竟是雄踞中原的大国,是朝廷。大金北疆诸招讨司固然乱遭惨败,可另有中都精锐,有南边诸多统军司、总管府的数十万军队,有中原数千万的百姓。我们这些如蝼蚁般人,即使对大金有不满,有痛恨,总不见得就这么起兵造反。”
“六郎的设法是?”
“南京路?好啊!那处所间隔蒙前人远些!”骆和尚点头晃脑:“再者,开封但是当年南朝宋人的都城地点,出了名的富庶之地,传闻,人物繁阜,财物积蓄如山!我还传闻开封颇产好酒、美食……”
诸人都看骆和尚,等他解释。
“甚么题目?”李霆当即发问。
“没错!”郭宁探出双手表示:“既然投效朝廷和叛变朝廷两条路,都是死路。那么,我们的活路,就在两条路之间。”
郭宁的笔尖毫不断顿,往南指向河东一带:“河东乃天下之腰膂,元帅右都监蒲察阿里统领重兵于此。不过,正因为此地乃天下腰膂,故而军役极重、期会促迫,动辄大肆签军征发,我们若往此地……嘿嘿,一旦被签充入军,只怕转眼又被遣回河北作战,又要作刀下之鬼。”
李霆闷闷点头:“这话没错!”
骆和尚思忖半晌:“六郎如何看?”
他们本就是背井离乡之人,对此并不架空。
郭宁轻咳一声,向骆和尚使了个眼色:“慧锋大师觉得如何?”
他以笔指导舆图,缓缓道:“刚才我们一气说了那么多条死路,条条都在河北。皆是以后数载,朝廷各路兵马,乃至中都侍卫亲军、合扎猛安,必定会在河北与蒙古军持续胶葛恶战。过程中,如我等散兵游勇十有八九是要肝脑涂地的。以是,河北这处所,不能待了。”
“分开河北?”有人转了转眸子。
“这是中都大兴府!”有人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