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随波不由己
转刹时来到此地一端,见有一间间房门,但转了几个弯,瞧见一处大如城门,这门用极坚固的金属所造,高低摆布似被烈火烧过,焦痕漫衍。形骸猜想那马炽烈定想进入门中,乃至不吝蛮力,却一向未能如愿。
老妇眼神苍茫,俄然又大呼一声,面露忧色,道:“你们....你们怎地出去的?”
形骸惨声道:“蜜斯,马炽烈快追来了,你倒是说准了啊。”
安佳惨声道:“难不成我们要饿死在这儿?那还不如死在马炽烈手里呢。”
形骸沉浸在歌声中,惊骇不再是重压,他的惶恐、麻痹、绝望、有力皆被红色的火焰吞噬,炽热燃烧,放浪形骸功歌的奥妙又揭开了一角,他又记起了那一天夜里,他被木格重创,随后他从恶梦中醒来。
安佳愣愣道:“你方才那....是甚么工夫?那白骨....”
安佳东张西望,走了一圈,除了那玉雕,此处甚么都没有,也没外出的门,转头一瞧,那入口已然闭死。
安佳眸中含泪,扑到他身边,喊道:“行海!行海!”已然泣不成声。
形骸道:“我唤醒她尝尝。”沉折点了点头。
两人不寒而栗,一转头,见他已在走廊入口处,形骸仓猝往门里一钻,马炽烈大步追来,但大门往下一压,微微一晃,将马炽烈隔绝在外。
过了半晌,两人逐步适应,看到那地盘爷,心下谨慎,皆踌躇不决。
形骸脑中一片空缺,却晓得非救沉折不成,他放下安佳,猛冲向马炽烈,马炽烈笑道:“不过如此。”大拇指一弹,形骸”太乙穴“中指,一头扑倒。
安佳道:“头上是太阳,手上是风!那么头上是红球,手上是白球。”
形骸故意向他邀功,笑道:“师兄,是我救了你,恰是‘磨难才见密意义,遇险方知真豪杰’,你该如何谢我?”
形骸看清地点之处是一座庙殿,地是灰的,墙是白的,立柱是黑的,皆反射光辉,平整光亮,纤尘无染。面前又有一多翼天人玉雕,这玉雕极其高大,足有三丈。
形骸微觉懊丧,想道:“他该当说:‘师弟,我一向看低了你,真是师兄有眼无珠,此后为你马首是瞻。’怎地只说这么两句?这可真没意义。我下回机警些,不消他拯救,看他又有何话说。”
安佳哼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只听火线一阵吼怒,脚步咚咚直响。
形骸蒲伏不动,心底有无数动机转过,蓦地间,他胸口骨矛一刺空中,人弹起,朝马炽烈疾冲,马炽烈不料形骸活转,右掌反切。形骸左手顷刻变得大如水缸,横在面前。他将血液化作古墓中那巨活尸的尸液,使得身躯急剧收缩。
现在马炽烈浑身尸液,这尸液出自形骸本身,他可把持自如,形骸全神灌输,右手一扬,使放浪形骸功,将那尸液变作魂水,随即,他背上又长出一截骨头,骨头化作大手,抓向沉折,而他左手举掌,一团冥火涌出。
形骸道:“对了,有鬼!”稍一运功,将血化作魂水,顿时头昏脚轻,含混半晌,只见那玉雕之下,有一灵体正呼呼大睡。
这管道技术当真精美,两人在此中敏捷滑过,竟然从未撞上转角。如此随波顺下,起起伏伏,快如奔马,始终朝前而动,约莫过了半天,火线灯亮光起,水流变缓,两人从管道中落下,又被风一托,稳稳落地。
形骸微觉莞尔,想:“她叫我相公,公然夫唱妇随,张口杜口皆是大凶之言,与我一样危言耸听。”他忽觉怀中有东西隔着,伸手一摸,是那两颗玉珠,他奇道:“我明显将玉珠放入门口那雕像中,为何仍在这里?”
形骸在左掌心凝集冥火,悄悄拍了拍老妇,老妇惨叫一声,顿时转醒,痛的骂道:“谁拿邪法害老身?”
安佳只觉前胸贴后背,饿得难受,道:“不知这神殿里有吃的没有?”
形骸道:“你不说了么?这儿已经几百年没人来过,就算找着吃的,只怕吃了也...没甚么好处。”
“呼”地一声,马炽烈遍体魂水引燃,红色火焰好似群魔乱舞,万兽夺食,马炽烈大惊失容,剧痛非常,手上一松,沉折已被形骸夺走。在这顷刻之间,形骸断臂、窜改、夺人、燃火,连续串行动敏捷至极,好像雷霆骤至,马炽烈本身有严峻隐患,竟被形骸一举到手。
路过那多翼天人雕像时,形骸想道:“是了,这马炽烈本想在这儿治伤,但不巧这瓶中水被安佳喝完了,尚未补足。他觉得是那鲤鬼老动的手脚,这才将这地盘爷折磨得不成模样。如若不然,他两刀就能把我们全杀了。”
沉折道:“是放浪形骸功将血化作魂水,形骸一身修为独特,绝非常人能比。”
沉折又道:“你造出些魂水来,分我与安佳同饮,如此也便利些。”
安佳道:“这里是哪儿?”动脱手脚,喜道:“我伤已全好了!”
形骸不知冥火能困马炽烈多久,拉起安佳,用玉珠开启那灵体门,突入鸿钧逝水。
形骸忙道:“别怕,别怕,我们先保命要紧。”脚下使出尽力,背着沉折,抱着安佳,埋头狠冲。
形骸脸上变色,左手探出,更调挨次,那大门倏然上升,里头黑如浓墨,不知景象如何。
沉折从形骸背上跳下,向那玉雕走去,形骸奇道:“师兄,你好了么?”
形骸道:“我们找到两颗玉珠,那玉珠令我们得以入内。”
有歌谣唱道:“烧炙烤灼六合热,浑浑浊浊俗世河,灵魂行海阴阳间,放浪形骸清闲歌。”
那灵体白发苍苍,是个老妇,形骸走近一看,见她脸孔如鹿,心想:“她当是这儿的地盘了?不知是好是坏?莫非她是那西海三圣中最后一人?”
安佳道:“小幽灵说过,那两颗玉球能让我们进入这鸿钧逝水真正宝库中!”
马炽烈厉声吼怒,想要追逐,但那魂水与他身上血液溶在一块儿,染上他伤口,他只觉体内也有冥火在烧。他功力极深,当世罕见其匹,可却从未领教过这冥火焚身的短长,一时之间,他衡量轻重,深怕伤及性命,盘膝坐下,凝神应对这邪功。
形骸一愣,蹲下身子,那老妇伸手扳开他嘴唇,拽他舌头,瞪他眼睛,拉他耳朵,拧他肌肉,当碰到他左手时,她收回喝彩声,调子如喝醉酒的酒鬼普通。她笑道:“天意!天意!我能出去了!”
马炽烈道:“古怪!”打中形骸左臂,哗啦一声,那左臂如气球般炸裂,尸液洒了马炽烈一身。以马炽烈的技艺,若他体力无缺,毫不会被这尸液淋中,但毕竟他状况惨痛,竟未能躲开。马炽烈不由得骂了一声。
安佳花容失容,但见那皮肉炸裂后,形骸左臂还是如常,只是稍有红肿,这才稍稍放心。
只听马炽烈气喘吁吁的骂道:“你们...几个小崽子....怎能开启这门?”
形骸一喜,心想:“这师兄也并非一味瞧不起人。”点头道:“正如师兄所说。”
蓦地间,头顶有水流冲下,形骸、安佳惊呼起来,被那水流载着快速漂动,形骸感到被送入一光滑管道里,不知是透明的,还是玄色的,面前始终一片乌黑。
形骸无法,道:“魂水滋味可不好受。”刺破指尖,各喂两人服食十滴,安佳捧首大呼,喊道:“怎地这般难过?”连沉折也有些足下不稳。
沉折游移半晌,道:“多谢。下回我再救你便是。“
形骸一试,全无动静,安佳又道:“那么就是反的。”
惊骇仿佛亿万蛆虫,从形骸心间涌出,将他浑身视作巢穴。形骸每一口呼吸都更加艰巨,似有千奇百怪、可骇绝伦的妖魔捏住了他,他的肺在灼烧,手臂如死人般抽搐,他面前见到了那幽深喧闹的大海,大海有万里之深,无边之暗,他越是设想,越是寒彻骨肉。
老妇纵身而起,但仍极矮小,她身形一转,形骸感觉她变作了实体,浑身色采充分,不复透明,她道:“玉珠?光有那玉珠没用。你弯下腰,让我瞧瞧你。”
沉折道:“好了,那流水也治好了我的伤。”
安佳笑道:“是啊,不然只能你一小我瞧见幽灵,我们内心也急。”
形骸取出那两颗玉球,那大门微微震惊,大要凸起,又伸出个雕像来。那雕像也是个多翼天人,额头与胸口各有一圆洞穴。
形骸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前辈,我们误入此地,没法拜别,又见你睡得太死,方才出此下策,不然毫不敢滋扰。”
安佳也亲目睹到,大感奇特,道:“莫非此中有鬼?”
形骸道:“是了,先前载我们的水,也有治伤之效。书上说,鸿钧逝水是上古仙神在尘寰住的宅子,此中妙法无穷,公然大有事理。”
安佳问道:“你瞧见幽灵了么?你又没喝那魂水,怎能有通灵的本事?”
换做其他与形骸功力附近的龙火贵族,中此一指,必死无疑,但形骸练有放浪形骸功,又是冥火复苏之人,体内骨骼经脉非常周到,此时只不过稍稍一晕,已然转醒。
马炽烈捂住脑袋,用力摇摆,强打精力,道:“小丫头,这一招叫毒狼指,已要了他的命,你哭得再狠他也听不见。你走吧,我杀够了仇敌,彻夜不再杀本身人。”安佳掩面痛哭,不肯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