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帆船过重浪
形骸看藏抢先心脏处中了几剑,若换做凡人,早就死了,但他却活着,可见龙火功淬炼体质,令人难以死去。他也甚是惊奇:“不是说十五岁前不能练龙火功第三层么?沉折怎地练到第四层了?像他如许,五十个木格也还是杀了。”
沉折缓缓俯下身子,靠近白刀客那恶心的脑袋,凝神细看,倏然他手又一动,白刀客半个脑袋被削开,此中并无鲜血流淌,却有白绿相间的火焰澎湃而出。白刀客哼也不哼一声,就此倒毙。
他转向那艘帆船,形骸当即一缩头,钻入一个箱子。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响,沉折已踏上了船面。
形骸心中升起一个动机,想:“他是活尸!死而复活的活尸。”
白刀客哼了一声,道:“贵宗真是家学渊源,从上到下都一副模样。”
咣当一声,船锚被沉折单臂捞起,他又高呼一声,风响船摇,帆船竟驶出了海湾。
沉折道:“我问你,八年之前,是不是你带我从西海中返来的?”
沉折的吐纳声显得愈发艰苦,形骸的惊骇感变得愈发激烈。
沉折低声道:“亡人蒙?亡人蒙。”语气冷酷,却又甚是刚毅。
白刀客沉吟半晌,叹了口气,又数了一两,放在手上,道:“将军,鄙人武功不在你之下,你不想鱼死网破吧。”
沉折身前白光一转,风将水浪逼退,他斩出一道红色剑气,暴风响声如鬼哭狼嚎,藏抢先刀光被破,退后一步。他厉声道:“你....你这是第四层的....东山剑风?你怎能学会东山剑风?”
沉折道:“来这儿看你做甚么门道。”
白刀客问道:“将军此言何意?”
那仆从估客顷刻留步,火线山崖暗影中走出一人。此人身材极高,将近一丈,披着一块黑布,高低严严实实,看不清面貌。
沉折似面向那船首像,说道:“你说甚么?”
白刀客那半截身子一震,展开眼来,形骸惊觉此人伤得这般沉重,却一滴血都未曾流出。他厉声道:“好,算你高超,给我个痛快吧!”
藏抢先吐了口血,神采悚惧得无以复加,他道:“你....是你?那具孩童尸身....是你?你怎能还活着?”
沉折不间断的大喝,风声短促刮动,他升起船帆,船全速进步。形骸料定是沉折以龙火神功招来大风,鼓励波浪,催船前行。这是多么惊人的功力,多么刁悍的仙法?
踩高跷的抛出一物,是块圆滚滚的石头,那石头裹在白光当中,极快转了一圈,那些仆从脑门各挨一下,一个接一个躺倒在地。白刀客与藏将军离得稍远,竟皆未及脱手。
沉折手在白刀客脸上一拂,瞬息间白火狼籍,那人似被揭开了一层面纱,形骸看那人面庞丑恶至极。他双眼一大一小,嘴唇、鼻梁、额头、耳朵旁都有缝合线,像是被针线缝在一起似的。而他身上又何尝不是如此?手被接在身躯上,双腿被接在腰上,皆用细线紧紧缝死。
沉折又道:“是何人复苏了你?”
沉折又道:“我要去找亡人蒙,你能带我去吗?”
沉折叹了口气,伸脱手,走向藏抢先,藏抢先笑道:“小乖乖,这不得了?”
但即使跳船,又能逃得了吗?沉折会飞天遁地,远比形骸了得,即使形骸使出放浪形骸功,两人仍相差极远。
藏将军道:“白刀客,我总感觉你怪里怪气,不是好人。”
白刀客冷着一张脸,一扯仆从,往帆船走来,形骸心脏狂跳,想:“若被此人瞥见,又该如何是好?”
白刀客与藏将军互望一眼,眼中皆有杀机。藏将军道:“何方崇高,来坏我的功德?”他见了此人手腕,言语竟客气了很多。
来者脱去破布,踢开高跷,形骸几乎喊出声来:“沉折?”此人与他差未几高矮,面貌稚嫩英秀,恰是他同门中的俊彦沉折。
白刀客嘴唇直抖,他道:“他叫亡人蒙,亡人蒙赐赉我火,让我醒来。”
他本来只是看似稍有不谐,现在一看,真如被零琐细碎的尸身拼接起来的普通。此人自知太丑,因而用诡异的幻象讳饰表面,他以往要么受了极重的伤,要么底子不是活人。
他颤声道:“风雷十剑!东山老爷子把这招也传你了?你到底是何人?到底是如何练得?”
藏将军掂了掂手里的翡翠,眉头弯弯,似笑似哭,道:“我此民气肠不差,唉,是不敢多想这些仆从在你们那儿遭甚么罪的。翡翠啊翡翠,真是好东西。你知不晓得这翡翠铸成铠甲兵刃,皆是世上罕见之物?”
沉折减轻语气,道:“奉告我那人是谁!我会给你个痛快!”
藏将军想了想,手一钩,那翡翠腾空飞到他掌心,他笑道:“钱一足,你瞧来便没那么讨厌了。”
他又走向白刀客,道:“别装了,你还活着。”
白刀客叹道:“鄙人以此为生,天然并非善类。”
天国不由仆从,但凡是不准将仆从发卖至国境以外,盖因天国子民,不管贵贱,岂能在外洋享福?莫非墨从远省一向在做如许的活动?还是这藏将军公开里单独犯法?
这帆船本并非一人所能掌控,那白刀客本该让仆从帮手行船。可现在沉折唯有孤身一人,却执意在汪洋大海上越行越远。形骸汗流浃背,感遭到这空旷、陈腐、悠远、无尽的空间,这天与地重压而来的孤傲孤单。他设想那海下奥秘的大鱼巨兽,设想那催人发疯的浑沌谩骂。
藏抢先惊诧道:“沉折侄儿,你.....你为何.....会来这里?”
形骸心急如焚,差点想从船上跳下去。
藏抢先怒道:“你....你....”拔军刀在手,水光波荡,一刀斩向沉折,刀势广罩,蓝光涌动,有如惊涛骇浪。
白刀客大惊失容,道:“你说甚么?你怎地晓得?”
藏将军甚是惊诧,赶上前来,白刀客一回身,分开众仆从,躲到一旁,以防被夹攻。藏将军急道:“此人我不熟谙....他奶奶的,你这妖孽是甚么人?”
藏抢先脸上变色,骂道:“休得胡言,你这小崽子不敬长辈,但是想挨鞭子?”
白刀客大声道:“藏抢先!这是如何回事?”
白刀客答道:“多谢将军互助,我等感激不尽。”
形骸震惊不已,想:“他杀了...杀了这些人?这是多么精美的暗器工夫!”但细心一看,那些仆从似只是晕畴昔了。
形骸暗中气愤:“本来代价一高,你知己便过得去了?”
从形骸这边望去,看出此人踩着高跷,一定是妖孽,他在掩人耳目。但不管如何,这藏将军与白刀客非杀此人灭口不成。
两人对峙数刻,藏将军仰天打了个哈哈,拱手道:“下次买卖时再见。”
沉折将长剑左一转,右一转,又有两道白风斩出,藏抢先单刀急转,面前流水化作一面盾牌,瞬息间已被白风击溃。藏抢先大骇,足尖一点,人飞速发展,仿佛滑冰普通,他不敢再斗,只求逃脱。
形骸不知他在对谁说话。
藏将军道:“我涨价了,把你手里的翡翠全给我!”
蓦地白光一晃,沉折好像乘风,急追上来,藏抢先又劈出那水光刀法,沉折倏然手臂颤抖,刺出十剑,藏抢先挡了三招,中了七剑,伤口中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颠仆在地。沉折剑风披垂开去,在沙岸上留下数丈长的剑痕,道道深切尺许。
晓得他是谁后,形骸更赞叹不已,想:“他方才那一招既快又准,且不伤性命,伎俩真是神妙。我本觉得沉折只比木格短长一些,想不到竟如此高强。”
形骸想:“糟了,糟了,不利透顶,他上船来做甚么?若被他瞥见我在船上,非得杀人灭口。”
沉折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白刀客脸上神采稳定,但语气已然起火,整张脸当真如人皮面具,他喝道:“你我约好的代价,岂能说改就改?”
白刀客狠狠道:“我从海里头来。”
藏将军拔出军刀,蓦地间周身水光活动,已使出龙火神功来,他道:“你此人不讨人喜好,我总感觉有鬼!你准是将这些仆从带去,做些见不得人的活计!我知己上过不去,非要你加价不成。”
形骸听得猜疑,但惊骇起来,不肯多想。
他不想死,灭亡是不成接管的。他吃惊骇折磨了这么多年,仍然奋力求生,那是人的本能,那乃至是形骸独一的信奉。他能够寒微,能够惨痛,能够担惊受怕,能够浑浑噩噩,能够庸庸碌碌,但他必须活着。
沉折长剑一颤,藏抢先蓦地又中十剑,这一回立即断气。他将藏抢先尸身捡起,往海面一抛,呼地一声,风将尸首送出二十丈远。他袖袍一拂,空中剑痕被黄沙覆盖,再也不见端倪。
白刀客目光闪动,恍忽间,形骸见到他体外微光幽幽,半白半绿。形骸想:“这白刀客也是觉醒之人?但...这不是龙火功的光啊?”
白刀客道:“藏将军,可不但是挨鞭子这么简朴,此人见了太多,不能容他活命。”
藏抢先咬了咬牙,道:“侄儿,我分你一两翡翠,此事你不准对任何人说,不然老叔我只能狠狠心,让你葬身鱼腹。”即便在龙火天国皇城里,这一两翡翠也可供纨绔后辈吃喝玩乐数月,夜夜享尽繁华温馨。
藏将军盯着白刀客,看了几眼,脸上肌肉抽动,似非常厌憎。形骸想:“此人收了好处,为何还摆出如许面孔来?”
并且沉折曾救过形骸,即便形骸有机遇,形骸也不肯杀他。
话未说完,白刀客中了一剑,半截身子不翼而飞,他低呼一声,竟然并未有鲜血流出,但脏腑摔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