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轻狂（三）
顾潇点头，抬步向二楼走去，老板娘号召人端着托盘跟上，有一碗热汤、一盘熟肉，并两个荞面馒头，并不精美，量却足。
“多谢掌柜的。”顾潇接过酒杯抬头饮下，借着袖子遮挡把一杯酒倒进了衣衿里，幸亏今儿穿了一身黑衣，看不出有何不当。
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你、嗝！坏、嗝！”
“来嘞，客长请！”
在山间巷子救了遭受劫匪的大女人小媳妇，却被一句“以身相许”吓得落荒而逃；去甚么黑风寨老虎洞惩奸除恶，跟左青龙右白虎的绿林豪杰打斗；等走过了穷山恶水，度过几天清闲日子，却因为在街上清算了几个地痞地痞，又被不知哪旮旯来的乌合之众追着要求入伙。
“娘子这般风韵，怎会生出这么个肉丸子？”顾潇笑了笑，一手揪住孩子衣领，把他拎了起来，“都是走江湖的，明人不说暗话，这孩子跟我没干系，我的确是不必多管闲事。”
他下山以后举目无亲，也没有甚么切当的目标，就随心所欲地把本身放逐在三山四海之间，走到那里算那里，碰到功德图个欢乐，惹上祸害权当历练。
顾潇翻身下来，把中午吃剩的半个馒头喂给了马，然后才转过甚，用睡意惺忪的眼睛打量着这家在夜色下更显幽深诡谲的荒漠堆栈。
“小子不知轻重，这点银子给掌柜的换张桌子。”顾潇偶然肇事端，也不想被人找费事，干脆一开端就挑明态度，凡是脑筋没被钉耙刨过，也不会做些甚么蠢事。
他摇点头，到桌边坐下，夹了几片肉裹进馒头里，就着热汤吃着，窗外垂垂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场秋雨一场寒，见雨花被北风卷入，就起家去关窗。
大略是得了老板娘叮咛，跟上来的小二并不敢冒昧，放下吃食就麻溜地往外走。顾潇核阅了一下这间客房，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浴桶外再无其他，被褥披发着陈腐潮湿的味道。
顾潇看了看天气，阴风起，暗云涌，揣摩着怕是要下雨，他没筹算露宿荒漠成个落汤鸡，就施施然牵了马去拍门。
顾潇一脚把追上来游说他插手甚么帮的小卒子踹翻在地，又把女子扔来的手帕团好放在花枝上等候仆人取回，就啃着干馒头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顾潇挣了两下，何如这孩子重得跟秤砣一样，手脚并用抱着他的腿，差点儿把裤子给拽下去。无法之下，顾潇一手抓紧腰带，一手以刀杵地，吊着眼梢问道：“这是干吗呢？”
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要这么一家如何看如何像黑店的堆栈，三层楼高，黄泥糊墙，茅草盖顶，大门朽烂不堪，上面打补丁似地贴着数道新旧掺杂的木板，门前两盏纸灯笼里烛火明灭，映得门顶上的“天诚居”三个红漆字仿佛成了血糊的“人成尸”。
“那就把厨房借我，我本身来。”顾潇说着就提起小孩儿今后院走，看动手里不竭踢蹬的崽儿，顺嘴问道：“乖，叫甚么？不然等会儿我不晓得给你起甚么菜名儿啊？”
“你！哇——”小孩儿扑在地上大哭，“我、我叫楚尧，不……不要吃我！”
正火线的柜台后站着位发束银簪的老板娘，年纪大抵三十多岁，敷粉施艳，看着倒不大显老，只是也不像良家子。见顾潇出去，她眼里亮了亮，从柜台后走出来，一手还拿着笔，一手提起了酒壶，笑道：“哎哟，好久不见如许姣美的客长，这天儿冷，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楼下，店小二骂骂咧咧地把一个小孩子踹倒在地，那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白白胖胖，跟官方供着的年画娃娃一样，穿了身绸缎衣服，一看就是富朱紫家才气养出来的崽儿，可惜现在脏兮兮的，脸上又是灰土又是眼泪，身上还被踹了几脚，正滚地葫芦般磕在顾潇脚边，好端端的凤凰蛋，的确跟臭鸡蛋有得一拼了。
顾潇迈过门槛，只见大堂内倒是灯火颇明，左边一道破褴褛烂的布帘子挡住后院，右边桌椅摆放整齐，只是陈腐得很，上面另有擦不掉的油污，看着非常倒胃口。
“呵，你看这孩子穿戴，就该晓得他家非富即贵，说不定捞不着钱，反而倒肇事事，不如赚点小钱毁尸灭迹来得干脆？”顾潇摇了点头，拿出两锭银子在她面前一晃，“这孩子给我做了下酒，二十两银子归你们。”
利落的迎客声响起，摇摇欲坠的大门被拉开，暴露一张满脸横肉的脸，顾潇看了一眼就扭过甚，感觉此人长得不像小二，更像个杀猪的。
闻言，那孩子立即在他手里挣扎不断，老板娘神采一缓：“客长是明白人，既然如此，天气已经不早了，还请歇息去吧。”
没成想手刚碰到窗栓，劣质的木板挡不住喧哗，楼下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桌椅翻倒声，异化着店小二的叫骂和小孩的哭闹。
“帮我把马喂了，再来一间房，上些热食。”
他扔了一块碎银子，小二掂了掂分量，笑得更逼真了些，一手牵着马，一手虚引表示他往里走：“好嘞，您先坐下歇会儿！”
人如何这么庞大？
店小二和跑堂神采大变，老板娘在他和小孩之间看了几次，犹疑道：“客长意义是……不瞒客长，我们这儿固然是黑店，干的也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但是此人肉……”
二十两银子，在这个时候充足浅显人家几年的花消。老板娘咬着嘴唇踌躇了一会儿，终究下定决计：“好，但是我们这厨子没做过人肉，这……”
他背后那把刀是顾欺芳花了三两银子去山下铁铺新打的，款式浅显，也不算多么锋利。顾潇懒洋洋地躺在马背上，这马已经老了，跑不快，却乖顺，不需求决计催促，就晓得慢吞吞地进步。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呀，小屁孩儿懂甚么？”顾潇摸摸下巴，一脚踹开厨房门，把他往灰扑扑的地上一丢，抄起把菜刀，亲热地问：“你看红烧如何样？对了，你如果不奉告我名字，等下我就管你叫红烧肉丸子了。”
活人入此即成尸，说这不是宰客劫夺的处所，怕是鬼都不信。
坟头野草论短长，荒山堆栈有地痞。
小二牵着马今后院去了，顾潇扫了一眼，三小我高马大的跑堂正在清算桌上残羹剩饭，只是不见客人。
“开黑店的，连人肉都不会做，说出去怕是要令人笑掉大牙。”顾潇嗤笑一声，手里的胖娃娃仿佛被吓傻了，现在才回过神，冒死把本身扭成了一条蛆，也没能取出他的五指山，终究嚎啕大哭起来。
老板娘看着那嵌入木台的杯子，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勉强抽动了一下嘴角，掂了掂银子，赔笑道：“客气了，这银子别说换桌，加上客长今晚食宿也是够的，请。”
他皱了皱眉，本来不筹办管闲事，但是听这动静越来越大，小孩儿嚎得跟杀猪一样，毕竟还是没忍住，提刀下了楼。
老板娘惊奇不定地看着他：“这……我们抓了这孩子，本来也是看他有些身家，筹算向他家里讹诈些银两，只是这孩子不见机，不但不说，还一时不慎叫他跑了出来，但是做人肉……”
老板娘和店小二等人并不想招惹他，是以见顾潇下楼，就生生收回了手脚，那小孩儿倒是机灵，顺势抱住了顾潇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裤脚，大声叫道：“拯救！他们是开黑店的，救救我！”
“……哎呀，这死孩子打搅到客长了是不？这便陪个不是。”老板娘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这是我的儿子，他爹去得早，我一个寡母也没管束好他，这不因着他惹了点祸事，就筹算经验经验，没想到滋扰客长了。”
“大胆！你胡说！”没想到这孩子人不大，胆儿可肥，当下松开顾潇的腿，几近一蹦三尺高，稚嫩的童音竟然很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气势：“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他下山已经半年，从一开端面对花花天下的目不暇接，到现在深感所谓江湖就是一锅五味陈杂的浆糊，甚么酸甜苦辣涩的玩意儿都倾倒此中，那些个不知所云的爱恨情仇跟着腥风血雨劈面而来，糊得他的确找不到东南西北，
他冲老板娘笑了笑，将酒杯往柜台上悄悄一放，杯底嵌入木台内，四周却没有龟裂开来，仿佛这杯子一向就长在那边。
天时入秋，落叶萧瑟，本就萧瑟的野道更加少了行人，路边几座知名的旧坟杂草丛生，间或有虫鸣唱晚，不觉动听，徒增三分阴沉。
顾潇挑了挑眉，只见店家几人的神采都有些不多数雅，老板娘勾起嘴角：“都说清官不竭家务事，客长莫非连我这个孀妇打儿子也要插手吗？”
“等会儿，我饿了。”顾潇手里紧了紧，不等老板娘发话，持续道：“我不爱吃那些个肮脏畜牲，眼下既然有新鲜的肉菜，还请老板娘下个厨吧，银钱我会另付。”
顾潇感觉师父这辈子大抵也就说了这么一句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