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春社会马（一）
“大娘何必藏拙！”有人大声起哄，风灵不必抬眼，也辨听得出索良昭倨傲的调子。只是她一贯爱出风头，几时肯将别人拱上风头过？
春日会马，说开了便是一群久在闺阁中的年青小娘子们，借个参议骑术的由头，换了一身便利的胡装，往城郊放浪形骸一回。
风灵只怕她又要拿索良音作法，忙扬眉笑道：“昭娘那边听来的这些话，都是市坊闲人胡乱嚼舌。”
风灵带着缰绳，溜漫步达地陪在一旁，甚觉无趣，连座下的大宛黑马也颇不耐烦地低头连打了好几个响鼻。风灵自忖憋屈了它，忙伸手在它脖颈上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抚。
众女此时已身处城郊，阵势空旷，不必决计寻处所跑马，面前就是。
跟着商队的拜别，沙州的诸事暂告了一段落，风灵甫一卸下那副买卖的担子，又见不得拂耽延，不免发闷，不几日便摆着一副“人间无趣，生无可恋”的神情，逼着阿幺与她找些乐子。
那边索良昭已下了她那匹枣红的大宛马，将缰绳交至健仆手中，他毫不谦让，牵着马走到风灵跟前，躬身施礼。
她说得激越夸大，仿佛去行军的是她本身普通，话说至此特地顿了顿，目光往索良音脸上一扫。
她怀中揣着阿史那弥射的手札，几次回望张韫娘，可张韫娘身边却总有人并辔说话，寻不到独处的机遇。
风灵心中“格登”一动，她倒想问问索良音是如何了，向来都是她争强好斗，索良音在身后劝她干休，情势蓦地翻转，到处皆透着奇特。
“姊姊这是如何了？何时学得那套自谦，竟似换了小我，教人不敢相认。”索良音俄然出声，莞尔轻笑。她扭头瞥了索良昭一眼，倾身向风灵低声道：“姊姊可莫教她轻看了去，免得她四周废弛姊姊的名声。”
幂篱帷帽皆可抛开，脖颈下的肌肤尽可敞开了见光。骑术好不好的，并不要紧，路上那些自命风骚俶傥，尾随而至的少年阿郎们，才是会马这一日的重点。
……
她昂首正撞上阿幺满脸的疑色，便挥了挥手中的手札，“平壤县伯的手札，托我转交予韫娘。他已向朝中递了求娶文书，因所求并非皇家贵女，也非娶大可敦，不过是求位良籍唐家子作侧室，文书也是过个场面。猜想不日便可得批，一得邸抄，便照着唐人的端方，三书六礼来迎娶。”
女社中的世人俱兴趣盎然地下了马，当场设下围障，一面翘首引颈地等着，一面热络互议。那些随行而来的仆婢暗里悄悄开了一盘，下注要赌胜负。
“我们如许骑马，屈了你陪着，快也快不得。”不知何时索良音行到了身侧，细声向风灵道。
“快去张府下帖子，我要见一见韫娘。”风灵一面催促着阿幺，一面自榻上跃下了地。
忽见阿幺进得屋来，手中执了一枚小羊皮郛子，“大娘快瞧瞧，不知哪家的部曲来叫门，也不将话分辩清楚，塞了这皮郛子便走。”
女社中众女虽多少习过骑马，不过是摆个模样策马走几步，大多是由家中健仆牵着马行进。
阿幺去了未几时，又进得屋来，手里多了一张洒金印花的帖子：“也不必我忙这一遭了，现有的帖子。女社的春帖，城郊会马，大娘去是不去？”
“又不赶路，要那么快何为么。”风灵笑答。
风灵下认识地摇了点头，本日她偶然惹是生非。
“都说顾娘子的骑术能教那些纨绔儿郎自叹弗如，社里的姊妹们都还未曾见过。”不知哪一个耳聪嘴快的，接茬道：“本日既来了，必得见地一番才肯罢休的。”
“姊姊便同他比上一比，何如？”风灵来不及推让，索良音已指着替索良昭牵马的丁壮家奴道：“姊姊莫瞧不上他一个家奴，倒是沙州数一数二的驭马妙手，沙州多少良马皆顺服于他手底下。”
索良昭抬臂拍了几巴掌，引得世人皆向她望来。“大娘曾与府兵同业军，自沙州至西州，两千里路，来回驰驱奔驰，涓滴不落下势头。且路遇突厥人偷袭，同延都尉一处陷阵杀敌，但是了得。”
一全部初春的慌乱劳累占有了风灵大部分的精力，商事一兴，她便如疆场上的领将，经心投入，得空他顾。
风灵揣动手札，一门心机惟着如何要将这桩喜信奉告张韫娘，并偶然显弄甚么骑术，笑嘻嘻地对付：“这个轻易，他日我走货时，愿瞧的，跟着我走一遭便是，包管瞧得够够的。”
风灵自榻上盘腿坐起，接过那札微黄的皮郛，里头是一封手札。看着看着她的嘴唇便向两边翘了起来，再往下看，眉眼里俱是笑。
有几声锋利悠长的唿哨传来，原不相干的城郊春游之人，功德地围拢过来，在周遭起哄撺掇，好不热烈。
以往她得了闲，要么游逛阛阓，要么往索家找索良音同顽，顺带逗弄逗弄索良昭，将她引逗得气急废弛亦是风灵屡试不爽的乐子。
风灵心底嘲笑，猜她必不怀美意。
索良音脆声笑起来，“我们这女社会马也无甚意趣，唯有同他赛一跑马尚还可得些乐子。姊姊尽管去，一名家奴罢了，有甚好顾忌的。”
手脚聪明的主子骑着马一起畴昔丢下白羽箭，好由比试的二人策马捡拾，一圈折返以后，哪一个手中的羽箭数量较多，便是得胜一方。
现在索府里住着柳爽，朋友路窄，还得强忍硬咽，那便不如何顽得了。更要命的是，连家中部曲们都大多随商队去了，剩下寥寥数人看家护院罢了，连个陪着习练拳脚的都没有。
风灵见推委不掉，抬手将发间的发簪珠饰摘了去，交予一旁的阿幺手中。又顺手拢起脑后散挂着的一把头发，编结成麻花辫，甩在一侧肩膀上，扬眉道：“赛便赛。”
风灵夙起也无事可做，懒在榻上不准阿幺进屋来催她起家，只意兴阑珊地盯着斜照进屋子的阳光发楞，将帷幔上的流苏坠子拧出各式形状来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