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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迎雪行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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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灵马上便认识到她胸前那狼牙络子是多么的有功效,

“大雪昨夜下来了。”贺鲁站在原处,仿佛并偶然过来,“大雪乍停,雪狐最喜满地白雪的保护,专挑这时节出来寻食。你且等着,我与你打两只雪狐来,好做双毛靴御寒。”

那郎将原面皮乌黑,教风灵一讽,乌黑中透出红紫来,龇牙咧嘴,谩骂不竭。他的目光忽落到风灵胸前的狼牙络子上,兀自一怔,不肯定地低声快速向贺鲁扣问了两句。

“大唐内政不稳,不肯战时,便将你送来和亲,现下长安城中那位贤人权势安定,兵强马壮,便挥兵遣将。你与拂耽延不过都是大唐天子沙盘上的棋子罢了,你聪明如此,怎就看不透?甘心沦为李家用物?”

说罢回身打了几个唿哨,几匹战马踏雪而来,贺鲁翻身上马,粗声大笑着号召众郎将行猎去,马蹄将地下的积雪踢起,腾起一片雪雾。

风灵提着马鞭,挺身挡在大富跟前,怒喝道:“贺鲁部的儿郎好生威风,要同一头老犬相斗么?先同我这双身子的妇人斗上一斗如何?”

大富的低吠一声紧过一声,卤莽的突厥话漫骂四起,来人少说不下十人。大富“呜”地惨呼一声,爆竿乍燃似地吼怒了起来,挣得铁链“哗哗”直响。

“沙钵罗可汗。”侍从在贺鲁身边的郎将扬声改正她。

风灵浑身的力量随之刹时被抽走,双腿发软,忙扶着桌案坐下。她不自禁地从衣领中又将那狼牙络子提出来细细打量,昔日弥射赠得利落随便,她只当是个平常金饰,弥射虽奉告突厥人恭敬,佩着此物在商道上行走能不受突厥能人侵害,但她只当它是一枚图个安然吉利的平常护佑之物,并未非常当真,一回也未曾用过,未曾料它竟果然有如许的服从,连贺鲁也能降住。

“甚好……甚好……”贺鲁气结地点着头,清楚感觉本身在这桩买卖中被棍骗了,却又无计可施,一闷头,甩了帐门大步走了出去。

并非贺鲁不在乎她是否会逃脱,究竟上,她底子无处可逃,域外的夏季本就不是顽的,眼下又是一场暴雪酝了两三日,转眼将至。莫说她身孕已至七月,便是此时能活蹦乱跳的,也难孤身走出这片陌生的地界,葬身寒冻,葬身狼兽之口,葬身饥渴困乏……如果就此跑了出去,前头少说有一二十种等闲便能预感到的死法在等着她。

贺鲁倒也顺服,公然停下了脚步,隔了五六步远,显出一脸的体贴:“这一场雪还未完,指不定晚间另有大风雪,你若想脱逃此地,也该挑个好日子,万不能再如七八年前,冒那样大的险。”

贺鲁搓了搓脸上的虬髯,俄然转了话道:“康达智那一桩……你还记恨着罢?我若同你说,柳爽向我借兵时,只说要堵索慎进的口,一字未提及康达智,我并不知内幕,你可托我?”

风灵抿唇不语,只冷冷地谛视着他。

“还不快出去,莫再进帐。”风灵沉声逐道。

他这话风灵曾悄悄自问过数回,常常想起,内心多少有些不大痛快。以往她都将和亲一事的原罪推向柳氏党争,但究竟底里,李治确切在面对内患时拿了她来挡内乱,血亲骨肉在皇权天下面前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怕太宗在时,陷在如此地步中,也不会推拒了贺鲁的求亲。

风灵在贺鲁王庭中已有四日,贺鲁并不强拘她在帐中,帐外连个看管的都不安设,她不肯有人顾问,他便撤去了她帐中的奉侍的女奴。

贺鲁一踌躇,寂然地摊了摊手臂,本想说些甚么,话到嘴边又教风灵打断。

风灵僵僵地冲他屈了屈膝:“不敢劳动贺鲁将军。”

暗自光荣:幸亏临行时突发奇想佩上了它,拯救的神物呢。

风灵的目光渐渐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信不信的,现在又有甚要紧?人已死了十年了,信你,能教我义兄再活返来么?”

帐外大富沉闷地吠了数声,贺鲁粗嘎的笑声已到了近前。风灵裹紧了毛氅,下认识地捂住了垂在胸口的狼牙络子。

风灵咬住下唇不作声,心底发凉:即使拂耽延戍守西疆多年,扫平匪寇部族无数,回京也难逃欺君之罪的惩罚,那支春秋笔,也不知要将他写得如何不堪。一腔的热诚忠烈,尽付东流。

她的肚腹内俄然一阵不满的踢腾,仿佛亦在抗议外头的酷寒。风灵将落地的大毛氅拾起,裹在肩头,腹内的小拳头仍在不时地挥动,仿佛是玩皮的孩子在摸索阿母的忍耐底限。风灵抚着肚腹无端想起拂耽延曾鉴定这一胎定是个女娃儿,遵循他的说法,那歇性子似他,循分沉稳,而这个在娘胎中便不肯循分的小莫诃,正同她如出一辙,故此必然也是个女娃儿。

虽有这狼牙圣物护身,但风灵深知贺鲁狡猾无常,到底身陷淖泥,不能全然放心,遂唤了大富在帐门前守着,这才勉强能寐。

风灵不作理睬,贺鲁亦不觉得意,渐渐地靠上前,指着风灵手中的马鞭,嬉笑道:“我们只说话,不脱手。”

只是贺鲁就在劈面不过十步,前几日他带着大怒分开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本日带了这些人来不知又要弄出甚么花腔来,她握着马鞭的手涓滴不敢松弛。

“风灵……”贺鲁出乎料想地收起了嬉皮笑容:“信不信全在你,我们且非论这话,可有一桩你总该晓得,这些年里商道不甚好走,顾坊的商队可有在西疆的地界上出过岔子?你莫不是真当顾坊的部曲勇猛无敌?”

他周遭另几名郎将,连同为首的贺鲁在内,一齐毫不包涵面地粗声大笑起来。那郎将有些恼羞成怒,俯身拾起石块,冲着大富龇起了牙。

这一日朝晨,天亮得仿佛格外慢,帐中火塘内的余烬已不敷以暖和毡帐,风灵在睡梦中猝然被冻醒,身上的大毛氅不知何时滑落至地下,幸而睡榻上垫着的毛褥子拢住了她大部分的体温。

风灵一挑门帘,鲜明立于门前,抬手一扬,马鞭蛇游般地闪了畴昔,正中一名突厥郎将的手腕。那郎将手里掂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嘴里骂骂咧咧地正欲朝大富砸去,教风灵一鞭震麻了手腕,一翻手,石块掉落在地,反倒砸中了本身的脚。

她谨慎地将银链揣回胸口,

风灵抬头向还是阴沉高压的天空望了一会儿,指不定夜间真会有暴雪。她天然不信如许卑劣的气候里,贺鲁还领人去行猎,是为替她打一对儿雪狐做毛靴,真相恐怕是约莫粮草将尽,难以维系一场恶战。

“还请将军止步。”风灵伸手制住了他的一步步迈近。

她揉了揉大富毛茸茸的脑袋,安抚它松下防备,一面长长地叹着气走回帐内。她满心期盼着唐军尽快攻**木昆,可照这气候景象来看,冒着暴雪出兵,无异于自折剑戟,她许是要耐下性子再等上一阵了。这便也罢了,她最恐唐军万一一样面对粮草不敷的险恶,终究撤了兵,这该如何是好。

贺鲁低头蹭着脚下的积雪,隔了好久,再昂首时,神采凝重起来:“高昌如何,焉耆如何,龟兹如何,哪一个胆敢抗唐?顺服大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接一个地教你们大唐的贤人扫平了故国?即使我退回多罗斯川,带着帐下子民循分游牧,应岁进贡,大唐便会情愿与我划地而治,任我们安闲放牧度日了?迟早有一日,唐军兵马会将多罗斯川踏平。拂耽延便是大唐指向西域的长刀,他在西疆荡平了多少小部族,现在毕竟是挥到了我这儿。与其等着故地遭夺,子民受辱,还不若抖擞一搏。”

这回风灵却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话,笑得令贺鲁浑身不安闲。“这么说,风灵该多谢将军照拂。可风灵心系全部西疆的商户,非论是唐人,还是粟特人,抑或是外来的胡商,倒不若请将军一并照拂了,退回多罗斯川,永不相扰,何如?”

她的脸上漾起了薄薄的含笑,冲着本身的肚腹柔声自语:“小莫诃呀,也不晓得你阿耶他们几时能攻**木昆,若日子拖久了,待到草原上嫩草冒头时,恐怕你便该出世了……”

见他这般描述,风灵心中大定,稳住了手腕,重新将那银链扣上脖颈,塞回衣领内,顺手整了整混乱的衣领,扶着腰腹从地下站起:“既有圣物在此,且你也认得它,此帐便不容你随便出入冒昧。”

贺鲁忽而一笑,不打端庄的嬉笑又回至他脸上,朝风灵扬了扬手:“外头冷,回帐去罢,等我予你带雪狐返来。”

贺鲁只简朴地点了下头,那郎将一反方才的形状,躬身将那石块放回地下,又以拳头压肩向风灵行了一礼,头也不抬返身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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