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账册烫手（二）
拂耽延从疆场上安然返来风灵天然是欢乐的，可她忐忑地猜想着拂耽延是否得悉了她离畅怀远坊，重回昭庆殿的动静，这才急冲冲地先行赶了返来。他若得知，该是恼她的罢，会否自此同她义绝，会否再不肯见她？
风灵将浑身的劲都灌输于腰上，沉下身，咬牙将那木桁扛起，冲着门框尽力撞去。
现在门框已然被燃透，厨子抢先恐后地从门框逢里挤出去，整幅殿门成了一道火墙。
门框“哗啦啦”地散倒下去，一条大火舌蓦地朝她舔过来。风灵撒开木桁，抱着脑袋侧身颠仆在地，险险将火舌遁藏开。
那门上的铜栓销已被门外起的火烧烫，再不能徒手去开门，烟气越来越浓，焦糊的气味亦令人作呕。风灵转头向屋内环顾一圈，忽瞧见阁房睡榻边的木桁。她返身跑归去，哈腰去扛木桁。
一息之间，门上火光高燃。风灵顿时明白了，那倾泻声该是在往门上浇油，火光便是翻开的火折，有人在她屋外焚火。现在初夏，前些日子殿门上才换了鲛绡宝罗纱，遇火极易燃。
她请过罪便要向后退，李治俄然开口道：“你……你可晓得本宫乳名？”
就在风灵呆怔之间，李治脸上滑过一丝不屑，挥手表示她可自行拜别。风灵回了神，大抵明白他那意义，约莫又是在摸索她是否汝南公主，阖宫高低拿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来摸索过她的不堪计数，这位太子殿下倒是将来试过。
风灵上前冲着步辇屈膝施礼，问过安好。昂首见太子李治竟那正眼在瞧她，这倒是桩希奇的，瞧着瞧着还皱起了眉头作当真思考状。风灵暗忖：他莫不是因我查封了柳氏羽翼下的那几家商肆着恼了，要借机找茬？
她伸手去拔那铜质的栓销，手掌才刚碰触到栓销，便猛一阵钻心的灼痛，她缓慢地缩回击，手掌中一片通红，幸而她反应机灵，缩回得快，倒未灼伤。
下半晌，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再在李世民跟前呆下去，恐要粉饰不住，干脆推说身子不适，先回昭庆殿安息。
眼才阖上未几时，内心将将安静下来，殿外院中便有几声纤细的响动，好似野猫蹿过。但以风灵的耳力，辨得明白，绝非是野猫，听着该是个身子轻巧的人跑过。
她伸手到软枕下，摸到她放在枕下防身用的匕首，凝神谛听。脚步仿佛在门前停了半晌，风灵悄悄侧过身，握紧刀匕，弓起背，筹办随时从睡榻上跃起。
“风灵鲁莽，未留意冲撞了殿下步辇。”风灵又行了一遍礼，将并不存在的不对往本身身上大包大揽，只求尽快分开他视野。
风灵盈盈一拜谢过圣恩，她本就资质聪慧，跟从李世民日久，一点便通透：秉公还是秉公倒还在其次，于贤人而言，约莫是要一棍打两个，谁也讨不了好去。非论降罪于哪一方权势，皆会使得另一方势头大增，本来势均力敌的两方，一旦不再均衡，大乱将至。
日头渐强，暑热蒸腾起来，风灵伴着李世民渐渐下了承天门，坐上步辇回两仪殿。早有持奏报的内监立等在殿门前。
出了两仪殿没走几步，偏又碰上了太子步辇，避且避不开了，风灵只得上前施礼。太子待她一贯冷酷，平素在两仪殿中照了面也不拿正眼瞧她，虽说自打翠微宫击鞠赛时捐躯替了贤人一回后，他终是肯在风灵向他施礼时，冷冷地哼一声来罢礼了，但到底还是不喜见到她。
风灵虽熬练多年，可力量上仍旧不济，也不知那木桁是甚么木料作成，非常沉重，她试了两把竟扛不起来。
风灵忙扯过木桁上挂着的帔帛，几下缠绕，如过大沙碛戴遮面纱帛普通，将口鼻掩住，一面跑向殿门。屋外的门框上已火龙滚滚，屋内却还封得死死的。
过了几息，又有了些响动，仿佛是门上有倾泻之声，又藐小很多，不像是洒水的声音。
她正屏息猜着，门外俄然闪过一道亮光，接着又快速地亮过数道，有甚么异物往门上砸来，“嗵嗵”地响了几声。
只是，他的动静仿佛迟滞了好些，拂耽延早已呈上了余杭顾氏的族谱，证清了她并非皇族后嗣，怎的他还不晓得？
她执起榻边的夜灯，公然有一股股浓烟敏捷地从殿门裂缝处往内涌。
风灵也懒怠理睬他究竟晓得不晓得，失魂落魄地往昭庆殿去。
那家邸店确不是她终究的目标，遮人耳目的保护罢了，吴王与东宫的权势一并挑衅了，为的是利诱柳奭的视野，教他费心操心肠将她的心机多猜几日。既贤人不允，发还了账册也没甚么大不了。
无法，她只得搂抱住木桁的一头，往门边拖去。
是夜，她脑袋里总挥不去拂耽延高压了眉头气恼的模样，睡不结壮，在睡榻上翻来覆去直至半夜，终是将心一横，不去多想，闭上眼迫着本身入眠。
这是如何说的？风灵惊奇地抬起眼，因他这高耸一问问得怔住。
薛万彻的雄师已过龙川郡，三日便可进京。而拂耽延所统的玄甲军，因马队脚程快，先行了一步，明日晌午便到。
她夜里眠觉向来不喜人服侍，故她入眠后院中并无宫人内监来往，这脚步动静来得蹊跷。因入夏后夜间闷热，她连隔开阁房的轻纱帷幔都未放下，幸亏如此，才气闻声屋外异动。
见圣驾挪回，忙将奏报递上。风灵替他接过，瞧见他点头表示，便展开了念予他听。念完了奏报，李世民大喜过望，精力也畅旺了很多。风灵却喜忧互参，心潮难定。
风灵心头一缩：看来杨淑妃已在贤人跟前哀诉哀告过了，她忙屈膝躬身：“风灵自作聪明，甚么都瞒不过贤人明察，如果做得不对，明日我便去处淑妃夫人请罪，求她恕过我年青张狂不晓事，发还那家邸店的账册。”
李世民摆手止道：“不必。欺瞒盈收，回避课税，本就该彻查，你并未做错甚么，尽管秉公去查，我替你撑这把腰，量他们也不敢勒迫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