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中秋奠雁（二）
河渠边有很多旁人留下的红烛，风灵就着那红烛将灯扑灭，周遭有窃保私语，她侧耳谛听，只听得有人笑道：“现在这世道当真是……野蛮。”又有人道：“郎君相亲，难不成还能婚配，要来此放水灯？”
河渠中星星点点地漫衍着红色水灯，落在他眸子中成了两小团火苗，初秋微凉的夜风吹得方才好，风灵心神迷离，辨不清是梦魇幻觉还是真境。她伸了一只手，轻抚上拂耽延的面庞，面上的温热让她肯定本身并非在梦境中。“旁人成礼不过一双大雁，我们有整整一行，怎会粗陋？”她恍惚迷蒙地答道，那些话仿佛并非出自本身口中。
回怀远坊的途中，杏叶乍然得知了方才的那一场奠雁礼，几近惊得魂飞魄散，缓了好一阵，才战战兢兢地问道：“那合卺酒呢？”
拂耽延未推测她的这声“好”应得如此干脆，内心欢乐，抓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也不顾现在风灵是男人的模样，将她紧箍在怀中，又引来几道窥视非常的目光。还是转返来的杏叶感觉脸上挂不住，小声提示他们时候晚了，该归去了。
“我们往人少一些的处所去放。”拂耽延拉起还兀自呆怔的风灵，换了个僻静处，倒是换了杏叶难堪不已，她猜想他二人必有些梯己私语要讲，有她在毕竟不当，迟疑了一阵，终是捏了个由头，跑开了去。
风灵在一处摊前挑了只平常的莲花腔水灯，卖灯的妇人昂首见拂耽延与风灵二人，吃了一惊，转眼又抿嘴一笑，纯熟地替她将红烛固在灯内，“小郎君拿好了，可要点灯？”
她还来不及羞得脸耳更红，便被腰上一道力裹卷了去，跌落到睡榻上，温热的气味喷到了她的眉眼鼻尖上，她紧紧闭着双眼，不敢展开。
“天然是要寝在此处。”他伸开双臂，成心不去看她绯红的脸，“不替你的夫君褪袍？”
“走了大半夜的路，怎的还不想睡？快些睡下，医士嘱过，太费心倒霉补养气血。”拂耽延走上前，催她快些安息。
“今后再补上。”风灵脑袋尤一片浑沌，语焉不详，拂耽延干脆地替她回道。
拂耽延想起方才卖灯妇人的神情，原是当作两名男人相携来放祈福求恩爱的水灯，他亦跟着低声笑起来。
风灵将荷花水灯悄悄推向水中，杏叶不在，周边无人，她那点子羞怯也便敏捷散去，指着水灯向拂耽延嬉皮笑容道：“灯要漂远了，你要求甚么，从速求罢。”
越往通化门行人公然越少，再行一段，模糊有水流声，另有些女子嬉笑说话声。将近龙首渠，路边有了几处发卖水灯红烛的商贩。
“此处向来都是女子祈福，该你来求才是。”拂耽延捏住她的手指收回本身胸前。“你要求些甚么？”
“差了一个奠雁礼罢了，这便有了。”拂耽延抬头子视着掠过天涯的那行大雁，“你可会嫌如此施礼过分粗陋？”
话音甫落，空中“嘎……嘎……”数声，两人昂首望去，见是一行秋雁在夜空中飞过。
风灵鲜少见他笑成如许，一时看呆了，若非杏叶在旁，她当真是想伸手摸一摸他笑起来煞是都雅的面庞。
风灵低头瞧瞧本身这一身的男人胡袍，抬头望向拂耽延憋不住笑出了声，把周遭私语的几人唬了一跳，皆闭了口，放各自的水灯去了。
杏叶说其间有供奉神仙的土庙，难不成当真这般灵验，她虽未当真许愿，但心中所想神仙皆了然，忽地遣了一行大雁来为她施礼。
风灵歪着脑袋，半真半假地思考道：“你瞧，现在我年纪也不小了，双十有一了，若再不从速教人聘娶了，怕是要人老珠黄了呢，岂不更无人肯要了，我便要求神早日使那位夫君将我娶回家才是。”
风灵手脚从未像本日这般倒霉索，一会儿踮脚一会儿哈腰，一通慌乱，几件衣衫脱得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终是停妥了。
“医士说你气血亏折得短长，一年内不宜怀胎出产，且好生将养罢。”他俄然冒出这么一句，翻身躺倒在了她外侧，顺手将她裹进怀里，柔声道：“睡罢。”
杏叶本还想说，摆布明日无朝，是否要在家中补个典仪。可一想拂耽延并无父母族人，风灵的爷娘亲族也俱在江南道，行那些个虚礼又予那个看，如此想着，她便也罢了。
风灵不发一语，低头替他解下腰间的踥蹀带，又微微颤抖动手腕去摸他衣袍上的系带。拂耽延瞧着竟觉甚是风趣，常日里她总不打端庄，二人独处时，她言语中还很有些轻浮调弄之意，未将她同平常女儿家看作一类，却不想当真到了此时，羞怯严峻颤栗，普通女子该有的，她一样也不缺，羞得连耳廓都沁出血红的色彩来。
“好。”风灵随口承诺，实则并未将拂耽延的话全听进脑中，她尚在恍忽，几次确认，刚才这就成了奠雁礼，将本身嫁了出去？清楚盼等了好久，怎就是秋雁一飞而过的工夫，便成了，怎会刚好就有一行大雁飞过。
“自此，你莫再回內苑去了。我自去处贤人道明，我亲见了你爷娘族人，带回了你顾氏的族谱，你并非那位逝去多年的汝南公主，你是我的妻室，且有沙州官媒同你父亲落了字的婚帖。非论贤人如何罪恶，我都受着。你与柳氏父子有如何的仇怨，也皆撂开手，莫再理睬，那些洗冤抱怨的事，我替你做。”拂耽延扳正她的肩膀，谛视着她游离的眼神：“你应了我。”
归家已交半夜，风灵在净房洗漱过后，裹着夹帔回至房内，拂耽延已在阁房等着。杏叶向他行过一礼，退出屋去。
风灵撤去夹帔，却立在被衾铺展划一的睡榻前踌躇着。
“不必了。”拂耽延予了她钱，扭头便走。这卖灯妇人似笑非笑，非常了然的神情，教他不甚温馨。
过了很久，时候仿佛静止了，再不见有动静。风灵摸索将一只眼眯成一条缝望出去，只见拂耽延如同呆滞了普通，专注地盯着她的面庞，眼中流泻出的顾恤将她溺毙淹没，她展开眼贪看他的眸子，情不自禁地伸脱手臂去环住他的脖颈。
风灵低着头，细声问道：“今晚你还要在书房歇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