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冤家路窄
自西内苑至尚书省需穿承天门而过，承天门靠近外朝吏房。李世民还朝头一个大朝，百官朝见，道贺贤人开疆拓土，收拢漠北之喜，朝官们来得齐备，故承天门一带灯火透明，非常热烈。
口气不善，一副要挑事的架式，风灵心头掠过一阵烦乱，重新端起礼道：“这位想必便是兵部柳侍郎了，风灵见礼了。”
朝鼓响起，柳奭甩了甩袍袖，信步入朝，一面走一面丢下一句话，比这深冬晨间的寒气更寒几分。
“父亲……”柳爽倏然睁大眼，几乎教喉间口水呛住，“若她不是那位公主，该当如何？”
柳爽嘻嘻一笑上前插话：“顾娘子过谦，过分谦。顾娘子所掌的顾坊在西疆是多么风景，凡是有出关的商队，骆驼上大多有顾坊的布匹呢。现在非常流行的‘飞货’买卖，亦是顾娘子的手笔罢。”
她僵着膝盖略一见礼，生冷地回道：“柳公子讽刺了。”
柳奭虽听柳爽多次说刮风灵，民部尚书唐俭与侍郎秦岩亦未少说过她，倒是头一遭打正面。早在贤人回京前几日，京中权贵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说她竟是尚存于世的汝南公主，柳奭只当无稽之谈，现在照面，天光虽弱，可一见之下，连他始信此话。
柳爽神采一沉，但摸不准她究竟是否晓得内幕，恐怕话语间泄了秘，故不知所措起来。但他一贯喜逞口舌之利，教风灵呛住，心头不利落，还待要开口还敬，却见柳奭冷冷横过一眼。他自知在风灵身上办坏了两桩差事，在他父亲跟前不敢冒昧，咽下口边的话退回他父切身后。
世人皆传她生得酷肖精华夫人，一点不错。
“柳侍郎折煞风灵了，风灵哪懂那些大事理，不过是贤人有所问，我便照着贩子商行间的真相作答便是了。”她笑吟吟地回道，胸口蕴起一团肝火，恰是面前此人，阴狠暴虐至极，凡是阻他出息，连一母所生的两位胞妹都不肯放过。更有义兄一家的血债，拂耽延先前蒙受的羁押免除，因他勾搭贺鲁命丧西疆的府军将士……全拜此人所赐，多少账目要同他清理，风灵只恐本身的白玉算筹尚且算不过来。
柳奭心头一凛，寒气油但是生。虽说并无实证把柄在她手，沙州的事也不知她知悉了多少，毕竟是个祸害。更何况据柳爽返来禀他，那教他们撤除的大萨保康达智，巧不过与她家中乃世交，恰是她的义兄，倘她得知康达智真正的死因，能咽得下这口气？
柳奭到底年长，涵养面子皆赛过柳爽百倍，几句酬酢问答，给人深不见底的感受。此时天光渐开，风灵抬开端望去，恰能将他的面孔看清楚。他的面庞中不难找出柳夫人与阿满婆的陈迹，风灵心底重重一叹。
风灵辞过柳奭，向柳爽抬起下巴勾眼一笑，自行拜别。
“久闻顾娘子睿智，有经世之才，今次得见，不想竟是一名年青轻的小娘子，真真是不让须眉。”非论柳奭心中有多少彷徨不定，见她年纪不过双十，描述犹似少不更事的女娃，也便疏松了很多，他在朝堂上虚与委蛇半生，自是不信拿捏不住一个贩后代子。
她就似大多江南道女子普通，娇柔若水，肌肤白糯，面庞都雅却有些寡淡。如许貌与长安推许的大张旗鼓的素净全然分歧，故他影象深切。昔日，莱国公杜如晦府中的夫人，与贤人爱之入髓的精华夫人系亲姊妹，皆是这副面貌。
柳爽顿时语噎，舌头转得倒是聪明，转眼抚掌笑道：“顾娘子还似在沙州时普通爱谈笑，要说商肆柜坊，顾娘子那样大的本领，怕是全不放在眼里呢。”
风灵一起过来先是遇见一些初期的宫眷夫人们，无不立足与她酬酢，短短几月不见，热络得好似离散好久的亲姊妹。风灵内心打怵，内心暗自嘀咕：以往在外头，人皆说我性子冷热不定，转得快，真该教那些说嘴的见地见地这宫里人的做派，阴晴变幻得如何。
“柳公子……莫再提沙州……”她垂下眼，幽幽长长地感喟：“我那里有甚么本领，风灵的义兄，原在沙州任大萨保的那位，倘若他未遭突厥人毒手，本日该在民部熟行走的便是他，生生可惜了。柳公子可还记得他？”
“阿爽，诸位长辈同僚跟前，休要不打正形。”紧跟着有人喝止住了柳爽。此地教人不安，风灵不肯多担搁一息的工夫，回身向那人作了一礼，便要走。
风灵渐渐直了直腰，似笑非笑地盯着柳爽的眼：“柳公子不似那些公卿家的纨绔郎，心系我们这些坊间小民的生存，竟连‘飞货’也晓得。不晓得的，还当柳公子手中握着很多商肆柜坊呢。”
柳奭张了张口，又缓缓闭上，下颌斑白的髯毛跟着悄悄一颤，他拈了拈须，下定了一个决计：“倘若贤人认定了她便是汝南，复还了公主称呼，我便请太子襄助，替你求娶她。人在我们府中，还理睬她晓得多少内幕何为。过个一两年，不慎染了时疫或是起了急症，她便甚么都不知了。”
可那人却并不想放她分开：“这位想必便是民部替商户造册的顾娘子了罢。”
“那便尽你未尽之事。”
“顾娘子如此勤奋，岂不愧煞我等。”光滑腻笑嘻嘻的口气，风灵不看也知是谁。
见她身影没入薄薄的晨霭中，柳爽低声向他父亲问道：“依阿耶瞧来，我们的事，她能知多少？”
过了天街，内苑夫人是不见，本觉得能好好地走上一段，却不想稀稀拉拉的开端有朝官向她投望过来。风灵无法，凡是有人望向她，便只得停下步子，向他们屈膝施礼，大多是她不认得的，不知官阶头衔，含混着行一礼便罢。
“不瞒顾娘子，舍妹百口亦在沙州，同未能幸免……”柳奭黯然了几息，抹了把脸仿佛换了张脸，侧身让开道：“不说这些个了，叨扰顾娘子好久，恐担搁了民部的闲事，顾娘子，请便罢。”
再瞧她的眉眼，杏眼含星，眉峰带着锐气，清楚是贤人年青时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