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宫外差事(一)
“传闻云麾将军一副胡人的样貌,你穿一身胡服,便能充作他远亲?”
杏叶只顾着瞧热烈,跟着风灵在进收支出已过了五六个商肆,涓滴未留意到风灵向每一家商肆都探听了同一个题目:新晋的云麾将军府邸在那边。
在阁子上择了个靠窗棱的席案坐下,随便叫了几样吃食。杏叶终究留意到了风灵一晌午的驰驱,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了要勘察商户,为何一晌午一向在听你探听云麾将军府邸?”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清楚相互讽刺,却又句句透着体贴。
“下了朝会,见你自延禧门出,我便一向在你身后,想看看是否有人尾随盯梢,便未唤你。”拂耽延漫不经心肠答道。
“上回往翠微宫去,你不也同业了么?”风灵好笑地回道,心底不免也跟着微微发酸。
风灵收了神,执起案上的筷箸在案上小扣了两下:“现在你是得了脸了?管得如许广泛。快些用饭,下半晌另有得跑,本日如果寻不到他,还不知要如何……”
年节既罢,拂耽延解缆往江南道的日子邻近了。风灵前去东西两市道见大商贾,勘察商户的差事天然也该铺展起来。
杏叶手里捏着半块糕饼,目瞪口呆地看着风灵的欢乐,那一声脆甜的“阿延”惊得她失了神,口中一小块儿糕饼不慎滑落,梗在了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
拂耽延在风灵与杏叶二人劈面坐定,并不睬会杏叶的惊乍,温声向风灵道:“你探听府邸有何用,贤人虽下赐了府邸,仓猝中尚未补葺完整,现在我还在怀远坊的宅子里住着。”
她俄然恍悟,翠微宫,风灵寒热,坠马哄动气厥症那会儿,迷含混糊中梦话的“阿延”,约莫恰是这位延将军。错教贤人听作了“阿耶”,勾起了贤人的忆女之情。
“本日不见,今后难说,今后谨慎些。”拂耽延摇着头道:“你出外办差,总该向贤人要两个候卫带着,以防万一才是。”
杏叶不笨,虽不能全然听明白他们所说,可将二人的情深意切瞧得明显白白。
杏叶一面抹泪,一面不忘顶回:“四周围障隔着的朱雀大街,也能算是宫外?”
风灵一把捂住她的口,将她按坐下来,“小声些,你这是要昭告食肆里统统的人,云麾将军在此,惹人窥视么?”
“云麾将军府邸?我尚且想晓得在那边,你问我,我去问哪一个。”
“也是。”杏叶奋发一晌午,现在腹饥,一面点头一面在食案上拣了一枚糕点果子咬起来。“只是,你虽与将军有些私交,安知他就肯无端跑这一趟。”
风灵放开杏叶,奇道:“你安晓得我在探听将军府邸?”
风灵笑了一回,回身自顾自地走开。杏叶忙拭干了脸上的眼泪,嘀嘀咕咕地跟了上去。
拂耽延的目光极其温和地将她拢住,无声地含笑。
杏叶的眼耳,全被来交常常衣衫各别的人、鳞次栉比的商肆兼并住,底子听不见风灵说甚么。风灵无法,只得随她欢畅。又恐她散神四周望,走迷了道,便拽着她的胳膊一同走。
“可有?”他竟跟了一起,一向在身后,风灵的虽吃惊,却也掩不住内心往外冒的甜意。
东市的热络繁忙,是杏叶从未见过的盛景,一声赞叹尚未停歇,另一声惊呼便又跟了上来,所问所叹皆似不经世事的稚儿,引得周遭不时有人望过来。
时至中午,连杏叶的新奇头也被腿酸腹饥打散了,终是一无所获。风灵拣了一间看着还算堂皇的食肆,带着杏叶出来用饭。
风灵低声笑道:“贤人倒是拨了四名予我,可若要带着他们,我如何来见你,又如何办事?我便同贤人道,那四人即使合在一处,也一定能敌我,带着何用。贤人天然不信,当下命他们同我过招,虽有些劳力,总算还能抵挡,这才得了自在身。”
风灵怏怏地望着窗子底下贱水般过往的人,怅惘地应道:“云麾将军将往江南道督视船工,我……我想拜托家书一封,在宫中一年,杳无音信,想来故乡的爷娘兄长甚是担忧。”
风灵一起几次笑得要抬袖颜面:“这便诧异了,这东市不过平平,莫说与西州与沙州的商市相较,便是长安西市,也比这东市的瞧头多。”
风灵将她窄袖中的绢帕抽出塞至她手中:“罢了,罢了,你若舍得弃了宫内的锦衣玉食,终有一日,待我出这宫城,将你也带上,可好?”
“你再去寻摸一头大獒犬来予我防身可好?”风灵不平,反唇相讥。
她事前写了家书,备下康达智独家的药酒,与杏叶二人换了一身胡装,执対符出了宫门。出得延禧门,杏叶俄然停了步子,环顾着四周抽泣了起来,将风灵唬了一跳。
她私想着,拂耽延晋了品阶,原怀远坊的小宅子定然不会再住,且听人说过,三品佩金鱼符的大僚,皆有官赐的大宅邸,大多聚于东市一带。现在她得了出宫的半晌自在,头一桩,天然是要将云麾将军的府宅找着。
一旁冷静接受着一拨又一拨惊惘的杏叶不觉看呆,了不得,了不得,夙来只知这位悍将杀起敌来如凶神恶煞,平常偶见一两回,连眼都不敢抬,谁料竟也会笑,高鼻深目,褐眸如星,笑起来还会钩人灵魂似的。
“娘子莫要笑我。”杏叶抹了一把眼泪,半哭半笑道:“不瞒你说,细细算来,我也该有十4、五年未出宫墙了,都快忘了宫外的市坊多么模样。”
“你找我何事?”风灵与杏叶之间蓦地插进沉厚的一声问。
风灵回声丢动手里的筷箸,跳讲起来,返身拉住问话人的手臂,欣喜道:“阿延!”
“云麾将军新晋了才多少日子?这便有人寻门攀附来了。”
问了一晌午,要么是不受人理睬,要么便是语焉不详。更多的是如许的冷嘲热讽。风灵赔着笑容,作揖打躬了不知多少次,“这位阿郎想岔了,小商不过是替府里送些采买常货,不认得门……”委实辛苦。
伸了好几次脖子,她方才将那梗阻在喉的糕饼咽了下去,仓猝撂开手里的半块,起家退开半步施礼:“婢……婢子不知将军在此,失礼了……”
杏叶握着绢帕,将信将疑:“果然?我可当真记下了。”
“你拳脚算不得上乘,骑射更是差能人意,我不在京中时,还是谨慎些为好。”拂耽延笑罢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