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弄璋之喜（二）
阿幺双手带了血不敢碰触到他，只横冲过来，将身来拦，一面大喊：“佛奴，佛奴！还不从速来拦着点。”
拂耽延眉头愈拧愈深，招了杏叶过来问话：“现下甚么景象？”
风灵想要睁眼去望他，亦想开口答他话，可眼皮酸沉，倦意正用力地将她往梦境中拽，她对抗不过，终是只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黑甜睡去。
拂耽延从营房往回赶的途中，阴沉了两日的天终究扯开了一道口儿，大朵大朵的雪片扑簌簌地往下飘，如许的气候，街面上空无一人，沉寂得只剩马蹄声回荡在街头。
阿幺向佛奴丢了一个眼色，扭头跑回产室。
“如何赏？”拂耽延问道。
拂耽延绕过杏叶，大步往产室去，距屋门不过三两步，门扇开了一条缝，阿幺从里头跻身出来，抬着两条手臂挡在了他跟前。“延将军进不得，大娘统统安好，不必过虑。”
初生的婴孩儿并欠都雅，红彤彤的一团，双眼紧闭，鼻子上皱巴巴的，张着小嘴哇哇直哭。拂耽延长了一根手指，谨慎翼翼地触了触他软软的小面庞，那伸开的小嘴立时便向他手指头那边转去，拂耽延心口一软，唇角漫上了深深的笑意。
“这小鼻子小下巴，活脱是延将军的模样呢，将来必然鼻梁高挺。”
蓦地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仿佛将全数的力量都灌输于这一声中，尾音里拖带着沙哑和颤抖。另一声高亢脆嫩的哭泣接踵而来，将产室内旁的响动都盖了下去。
风灵在产室内趁着疼痛的间隙，将屋外的喧杂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一阵烦躁，鄙人一波剧痛袭来前，嘶声喊道：“你出去何为么，既不能替我出产，又不能解我疼痛，裹乱不足……”
拂耽延朝她抬起的双手一瞥，却见她两手尽是鲜血，如同裹了两块红绸，贰心底一凛，扒开阿幺便往里闯。
拂耽延几步跨上木阶，排闼而入。劈面正见阿幺怀里抱着一捧毛氅，笑盈盈地向他屈膝：“恭喜延将军得了宗子。”
佛奴不知从那边蹿出来，抱住拂耽延的腰直今后拽，口里安慰不竭。
杏叶与阿幺常日里见了拂耽延皆远敬着，此时都镇静非常，也不顾平日的畏敬，一同凑上前来看小娃儿。
既都如此说，拂耽延也便放下了悬着的心。怀中的肉团子不得父亲的谛视，仿佛急于考证本身的存在，一蹬手脚，“哇”地哭了起来，拂耽延这才垂眸去瞧。
又一阵庞大的痛感径直淹没了她说了一半的话，这一回却还伴着两名收生婆此起彼伏的呼喝，“用力，夫人用力，就快见着了。”
她忧愁地扭头望向产室，里头传出“哐当”一声脆响，仿佛有几件陶瓷物件落地。
产室内的动静突然停歇，这回莫说是拂耽延，便是连佛奴也震住了，不知不觉地松开拦腰抱住拂耽延的双臂，二人俱摒住了呼吸望向产室。
一时围屏背面的收生婆也将风灵清算伏贴，出来向拂耽延道过喜，便跟着婢子领赏钱去了。
杏叶承诺了一声，欢天喜地办差去了。
拂耽延束手无策地接过，眼却不去瞧，只切切地投望向围屏背面的屏风榻上，又瞧见一名收生婆端出一铜盆血水，仓猝唤了几声“风灵”，却不得回声。
“延将军……”佛奴大大地喘了口气，仗着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这又不是领兵兵戈，冲将出来也是无用。反倒因你出来了，教大娘分了神，那便不好办了。”
杏叶在充作产室的配房交际来回回地转，乍一见拂耽延返来，如遇救星，连施礼也浑忘了，忙上前禀他：“大娘出来近两个时候，这般……这般景象也该有一个多时候，阿幺和收生婆都出来讲还算顺利，可……可……”
他急拐进洛水坊，马蹄在薄薄的积雪上打了一个滑，惊声长嘶，再不肯前行。拂耽延干脆跃上马，一起飞奔回家。有家人在大门口迎候，他解下毛氅顺手抛给了家仆，顾不上掸去幞头上的落雪，脚不断歇地今后院产室去。
“管事娘子说的不错。”那端着铜盆出来的收生婆笑眯眯地接口道：“夫人福厚，身根柢也踏实，平常妇人生养头胎，少说也得四五个时候，夫人却顺顺利遂两个多时候了事。”
产室内的喊叫变得凄厉起来，一声紧过一声，拂耽延站在院中，攥紧了双拳。佛奴仍旧抱着他的腰不敢放，却因将才风灵的一通痛斥滞住了往产室去的步子。佛奴也是以得以喘气，他倘若当真摆脱起来，又岂是拉得住的。
说着便将这一捧毛茸茸的大氅，连同毛氅中包裹着的那团柔嫩细嫩的肉团子一同塞至他怀中。
杏叶亦如梦初醒，低声道：“收生婆们辛苦，婢子该去取打赏。”
“娃儿初生时如果红红的，今后便是个肤白的，瞧着眼线长长的，定是像大娘，大眼明眸。”
人还未到后院，断断续续的喊叫便直扑过来，拂耽延心口一阵紧颤，无端地想起她昔日在长安蒙受柳爽拦腰剑创，痛得神采惨白盗汗淋漓，却也未曾喊过一声，眼下不知是如何的痛苦，竟使她熬将不住，喊得撕心裂肺。
拂耽延极少过问内宅事，如此一问，杏叶倒有些吃惊，回禀道：“照着大娘事前的叮咛，缭绫两匹，软绸、熟绢各二。”
“延将军放心，大娘疲累得紧，力量也都耗尽了，足足地睡上一觉便好了。”阿幺从旁安抚道。
拂耽延略一点头，“每人再加十缗钱。阖宅高低，各领一缗。”
围屏内烘笼着炭火，阁房烘得暖融融的，风灵卧在榻上半分也转动不得，她能发觉到有人正拢着她被汗水打湿的鬓发，粗粝的手掌端住了她的脸颊，温热的唇覆在她冰冷的额头上，耳畔沉沉低语：“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二人将小肉团的样貌揣摩批评了一番，才认识到他正哇哇急哭，阿幺猛地一拍脑袋，从拂耽延怀中接过孩子，“乳母早已候了多时，这便该抱去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