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旧时堂前（一）
“贤人珍惜郎将，我大唐军兵必能体味了贤人这份用心，勇猛四海，肝脑涂地。”风灵接不下去这话，便只一味奖饰，好移开话头。
“这一两年旧疾常犯，身子骨当真不如畴前，倒教些鬼怪魍魉得了机遇，一个个跳蹿出来捣蛋了，竟还敢动昭庆殿，只当这大兴宫中无主了么！”李世民“咚”的一声丢动手里盛着粟米粥的鎏弓足纹碗，碗里翻溅出一半的粟米粥来，倾泻在食案上。
昭庆殿一众宫人，皆跟着风灵挪到了鹿鸣苑。风灵原狐疑那放火的系昭庆殿宫人，移居时特地将那些人一一过目，昭庆殿宫人也就那几个，皆非她瞧见的阿谁身影。
她进了昭庆殿的门，院内一片沉寂，看来尚未有人来清算这一院的残破，风灵暗喜，如有人来拾掇洁净了，恐怕还一定能找到她那柄匕首。
她快步绕过影壁，一抬眼，却见一人单独立在正殿的石阶前，背对着风灵，瞧不出是何人。
折腾了半夜，诸事安宁时，五更鼓又击响。风灵干脆也不睡了，梳洗清算安妥了，往两仪殿去。她记得本日拂耽延归朝，贤人是要举大朝的。罢朝后约莫会要摆膳，她须得早去筹办。
李世民瞧了一眼她手内心的一片红印，转头叮咛阿盛去尚药局唤人去鹿鸣苑候着，又安抚风灵道：“再过些日子，待雄师回朝，犒赏过众军将，便移驾翠微宫去罢，你也得个安生，好生审看账册。这几日鹿鸣苑外多加两班巡防，不教人随便收支。”
好轻易拖着步子走到鹿鸣苑外，却忽又想起昨夜里慌乱中仿佛丢了那柄压在枕下的匕首。那匕首虽不金贵，却锋利非常，是阿母赠送她防身所用，曾在瓜州荒漠伤过阿史那贺鲁，保过她的性命。
过了片刻，殿内不闻说话声，脚步声却步步靠近，只差几步便要到殿门口。风灵深吸了口气，垂下头，不敢抬眼。
前几日气候闷热，贤人不思饮食，偶用了她亲手制的一道江南道的醋芹，配了米粥，用得甚好，这些日子便一向由她奉养着饮食。
阿盛出来传她，风灵端方了食案回身进殿，从拂耽延身边落荒而逃。
风灵谢过恩，李世民便不再教她跟前奉养，命她早些回鹿鸣苑将手心治一治，歇觉补眠。
“你是何人？在此何为？”风灵一面走上前，一面提嗓问道。
风灵委实猎奇，又觉好笑：这石阶莫非是玉石砌就的，还是石阶上有甚么异宝，他怎看得如此出神？
她行至两仪殿门前，殿门半开半阖，里头有说话的声音。李世民在见臣下，她也不好端着一桌案的吃食贸冒然进殿，只得在殿外候等着传召。
风灵往两仪殿背面烹茶制茶果的小厨去转了转，检视宫婢是否将要用的食材器具有妥，还是是粟米凉粥，配几样平淡小肴。
那人安闲地转过身，目光淡淡一扫，倒将风灵惊了一跳。
“本日神采甚是丢脸，是因昨夜昭庆殿走水未得安眠？”所幸李世民也不在这话上胶葛下去，转而问起了昨夜昭庆殿的火情。
风灵将昨晚的景象细述了一遍，提及她瞧见的阿谁熟谙身影坑害了她两回，皆未到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忙衽敛施礼称罪：“见过太子殿下。民女胡涂了，一时讲错，殿下恕罪。”
未几，公然见内监急仓促地跑来道贤人散了朝，回殿安息，这便要传膳。风矫捷亲端了食案，更着内监畴昔。
风灵慌不迭地来清算食案，细声劝道：“贤人莫要起火，且保重了身子，待风灵将那些账册查实了，翻出案来，便能将那些邪佞之物绳之于法。”
风灵在内心头沉默道：“阿延，对不住，我未能守住承诺过你的话。你莫要怨我，你虽能护我，我却不肯整日谨慎翼翼地躲藏避祸。柳氏父子这一桩，我需求亲手告结束方才气放心。”
风灵将食案在李世民跟前放下，替他布上筷箸。李世民偏头瞥了她一眼，也不知有否发觉她神情无益，只看似偶然地闲闲道：“阿延已是三品下的郎将，此战虽有功，品衔上却不宜再作封赏，财帛上的犒赏不亏了他便是。”
李治在石阶下立着，正挡去了她进殿去寻匕首的道，她也不好超出太子，独自出来，便硬开端皮问道：“敢问殿下但是在寻甚么？风灵愿替殿下效力。”
乌革靴跨出门槛，在她跟前停了一息。风灵内心亏虚，本盘算了主张不昂首望他，却俄然窜改了主张，心底同本身道：我只瞧一眼，望望他有无负伤便好。
“你本就粗鄙无礼，何必同你计算。”李治冷冷地抛出一句，并不筹算理睬她，转回身，持续对着那石阶发怔。
殿外安好，风灵立定未几时便听清了殿内是何人在说话。她咬下嘴唇，尽力去辨听那声音里可有甚么不稳妥的。嗓音沉稳，言语甚少，许是连日赶路的原因，听着略显怠倦，气味却还安稳。
风灵摇点头，摊开手掌予李世民瞧：“倒没甚大碍，只手心儿教铜锁烫了一下，起了红。”
任凭眼皮子有多酸沉，身子有多顾虑睡榻，她也不能将那匕首丢了。因而她便改了道，不往鹿鸣苑走，转回近旁的昭庆殿寻她的匕首去。
这般想着，目光便顺着乌革靴往上移去。一双含着薄怒的金褐色眼眸正等着她望过来，从这神情上瞧，身子骨定是无恙的。风灵一个瑟缩，便又压下了目光，微动了嘴唇嗫嚅了一声“对不住”。
她确是乏累，恨不能抬脚便能到了鹿鸣苑，爬上睡榻足足地睡上一觉。她极想有一架辇子能抬着她归去，能够她现在说道不清的身份，在宫中行走顶多只能算是个女官，无赐岂能随便乘辇代步。
李世民仿佛能看破她的宽裕，呵呵笑了几声，风灵却勾着脑袋陪不出一个笑来。
李世民扔了粥碗，停歇了一股急涌上来的肝火，转眼又瞧见风灵眼底的淤青，想来昨夜也唬得够呛，便软了调子问道：“昨夜里可有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