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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山雨欲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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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幺提起篮子,向韩孟屈膝告别。佛奴一晃身子,正挡在韩孟面前,打量着他身边的韩拾郎,笑道:“韩校尉好福分,拾郎瞧着就是个好孩子。校尉向来不坚信佛教,本日来千佛洞,是特来还谢菩萨送了这个孩子的么?”

拂耽延答允了她同去,又不好表白了身份,便充作她身边的管事,摆布前日购棉籽时,已充过一回。

风灵与韩孟说了一会子话,又承诺得了空教韩拾郎说官话认字儿。韩孟憋着些许私心,想让韩拾郎跟着拂耽延学骑射拳脚,又怕拂耽延不该,韩拾郎又非军籍,约莫也不能跟着府兵一同操习,故他特来央风灵讨情。

善棚前正熙熙攘攘热络着,风灵忽闻有人唤她,昂首望去,原是韩孟隔着几层人堆朝她挥手。隔了一会儿,他拽着个小郎挤进善棚,恰是风灵自莫贺延碛带返来的高昌小郎,瞧着景象,果然是跟了韩孟。

善棚这边的欢乐热烈正到好处,千佛洞北面的法常寺中,倒是沉寂无声,原该是香火鼎盛的日子,这份清幽寥寂倒显得高耸非常。

顾宅中世人皆猜想不到风灵这个时候返来,因而歇下的又都起家,煮食的煮食,烧汤的烧汤,备衣的备衣,直闹腾了一个多时候,安平坊顾宅的灯火才渐次熄去。

饶有兴趣地瞧了一会儿,但见她进退得宜、神采飞扬,整小我仿若覆盖在一层薄薄的光晕内,谈笑间游刃安闲地便谈妥了一桩买卖,听着仿佛是顾坊要包购来年的棉籽,好作白叠子来销。

“那便要劳烦韩校尉,替风灵稍带几个素饼归去予都尉尝尝。面饼平常,到底是加持过的,意义还吉利。”她取了油纸包了几枚素饼,交至韩孟是手中。

韩孟喘了口气,胳膊肘一捅那小郎,大大咧咧地笑道:“这小子道不清本身的名姓,既是顾娘子拾返来的,今后便唤‘拾郎’,按上我韩家的姓氏,也好入个籍册。”

“韩校尉本日也是来礼佛的么?”阿幺上前屈了屈膝,向韩孟施了一礼,顺手递了一枚素饼予他。

“都尉才回城,自有一案的公文要看,且他不信佛教,来凑这份热烈何为么。”实在韩孟那里晓得拂耽延的行迹,只是想当然地顺口应对。

风灵有些哭笑不得,应也不是,不该也不是,首犯难,韩拾郎本身倒开了口,求风灵教会他那些去央告拂耽延的官话,他好本身去说。

说到拂耽延,她不由左顾右盼起来,折冲府的佛窟将得,她本觉得望朔日拂耽延亦会来走一遭,可这一日府兵亲眷见了很多,连丁四儿也见着了,独不见别人影。“韩校尉,本日怎不见都尉前来?”她忍不住向韩孟探听。

风灵知他企图,她虽性子利落,不忌讳瞒藏与拂耽延的情义,到底比韩孟那等粗人要面嫩,佯嗔着回了句嘴,也便默许下了,自收妥了油纸包,想着下半晌撤了善棚,便往折冲府走一趟。

拂耽延漫步跟在她身后,蓦地惊觉,她生来便是个行商的,统统商事,在她掌控中,筹划得得心应手。

她若生在个粟特家庭,无可厚非地做个商户,可她偏生在江南大族中,究竟是如何的爷娘,能这般少有顾忌,仍由她凭着本心,尽情度日。细细体味来,远在江南道的那双伉俪的行事离开世俗,仿佛是颠末甚么死生起落似的,非常透辟了悟。

回驿馆途中,阛阓正热烈,风灵央着拂耽延要逛上一逛,摆布无事,拂耽延也便欣然陪逛。风灵一入阛阓,非常雀跃,却不似平常女子那般只顾买些打扮之物,她将那些希奇之物细细翻看,诘问货源销卖环境,偶尔买一两样,也不过是为留个样。

拔苦法师缓缓展开眼,面上出现一丝微不成查的无法,冷酷道:“他已占了这梵刹半日,想再占这我这老衲替他诵经,倒是再不能了。奉了斋饭,请他用了便好生送出去罢。”

拔苦法师在本身的禅房内定定地打坐,诵了一回经,门外有弟子禀报,道索家的法事已做完,索府高低安设在了偏院的一间大配房内,自有斋食奉上。柳夫人望法师能出来,亲受香火财帛。

这点心机也未能逃过风灵的眼,她斜睨了他一眼:“我本也是个随便惯了的,不过商行熟行走,打扮寒伧不免教人小瞧。贩子凡俗,见人素素净淡,便要说人不气度,疑人财帛家资可否担得起货资,在所不免。本日这打扮,也是不得已了,但望人家莫要笑我寒酸才好。”

风灵从自家佛窟走到善棚短短的一程,一起上酬酢、刺探、巴结的人阻得她一步停三回。原闹过退货的那几位父执更是殷切,交口将风灵赞个不断,她与拂耽延之间的原因,明眼人一瞧便知,更何况这几位老于油滑的人精,心下早已悄悄盘算了主张要紧抱住顾坊这棵树,他日枝繁叶茂之时,决计逃不了本身的好处。

风灵渐渐地底下头去,双手绞缠着帔帛的一角,拂耽延早知她舍不得那些谋生买卖,见她这般,不忍再往下说,岔开话道:“且先不说这些,我瞧瞧,你买了些甚么希奇的?”

“我同你说顽笑话,又不是你府上的管事娘子,谁要理你家资俸禄。”风灵面上一红,扭身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去,拂耽延低笑一声跟在了她身后。

到达敦煌城关时,已是闭坊时分,驼队暂先安设在城外虎帐外,待明日顾、康两家来人领受,棉籽有府兵连夜卸下送往军仓禀。一应琐事皆有人接办来措置,拂耽延亲送了风灵回至安平坊,瞧着她进了坊门方放心拜别,自回了折冲府。

风灵惊奇地睁圆了眼睛,“如何就不能行商了?因分歧礼数?”

临行前一日午间,总算是拨出工夫来赴棉籽商户的宴请。风灵未带像样的衣裙,裙钗头面等物一应皆在西州贩子上购置好当。西州人好艳色,衣裙光彩极尽浓丽,风灵择选不出,只得随便择了一袭素色襦裙,配上一领稍明艳些的帔帛,两支素银簪,牢固住发髻。

韩孟早体察出他二人间的绵绵之意,起了嘲弄之心,将手里的油纸包又推回风灵手中:“顾娘子这素饼还该亲身去送了才好,韩孟细致,倘一时犯了胡涂,浑忘了,倒白孤负了顾娘子的这份心。”

韩拾郎会心,憨笑着点了点头。风灵见他于罹难之际,又身受重创,彼时未细瞧过他模样,现在将养了几日,调回了些神情,瞧着倒是个模样周正,骨骼结实的。

她不动声色地拿肩膀顶开佛奴:“金伯忙不断手,你不去帮衬他,在这儿嚼甚么舌头。”佛奴回脸见阿幺早已走远,向风灵嘻嘻一笑,又朝韩孟拱了拱手,帮着派发素饼去了。

韩孟细致,大笑几声,“那里,我不信佛教,拾郎倒信,我不过领他来替他亲爷娘立个牌位,好使他们放心往生。”

……

拂耽延反应不及,稍稍一怔,旋即牵动了唇角,向上勾起:“总不至教你缺衣少食便是。要说俸禄多少,我倒真未计算过,摆布对比着五品武官的份例……”说着拂耽延真与她提及俸禄之事来。

“想甚么呢?都尉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但是未几见。”风灵调笑道。

门外的弟子难堪地呆滞住,过了好久,门外才又传来他恭敬的一声佛号。拔苦法师闻得,长出了一口浊气,恭肃地从匣笥内捧出一卷蜀州麻纸手抄的经卷,恰是托人自长安请返来的,玄奘法师新译得的经卷。

韩孟接过素饼,才刚要答话,佛奴却从旁横出,递了一篮素饼予阿幺:“那边几位阿婆,腿脚不便,也想要些素饼归去分馔家人,劳你走几步,送了去罢。”

风灵悄悄点头,韩孟是个心眼实诚的,韩拾郎跟着他,也算是得了善缘。她的视野从韩孟身上流转到佛奴身上,暗啐:佛奴是个猴儿精,打量着人瞧不出他成心支开阿幺,不教她与韩孟多说话,也不知他拈的哪门子酸,真教人受不住。

风灵仍旧勾着脑袋不出声,倒教拂耽延慌了慌神,恐怕她一昂首,对上她眼中面上的泪珠子,正不知如何哄,风灵快速抬开端来,脸上挂着无辜的含笑:“我算不出都尉府上的开消用度,不若你先教我得知,你家资多少,房产几处,俸禄如何,容我算上一算,今后若再不做这些买卖,可够赖着你吃一辈子的。”

拂耽延购了棉籽,急于返回沙州,只予世人三日来修整。风灵也不好多担搁,只往自家在西州的店铺中,见了见管事,看近期的几桩稍大的买卖,取了账簿带回。本还筹算拜见几家经常来往的大商客,毕竟时候上不敷,只得作罢。

风灵费了好一把劲儿,方能从层层叠叠的客气酬酢中拔出身来,待她到善棚时,棚前已排了一条长龙,望日来礼佛的公众本就多,再传闻顾家善棚所施的素饼,原是受了拔苦法师加持的,礼佛以后,便结伴而来受领。

风灵拿起一枚素饼塞到韩拾郎手中,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两眼,比划着问道:“伤可好了些?”

他正了正身子,掸了掸僧袍,仿佛要掸去俗世的浑浊,谨慎详确地翻开经卷,将心沉了出来。(未完待续。)

隔日恰是望日,风灵将将从莫贺延碛中扎挣着出来,又因克日频频犯险,常常险中求存,自是要昌大地做一场法事,慎重告谢神佛。

拂耽延想得出神,失觉失策,风灵一回身,冷不防撞到他胸前。

幸亏那位棉籽商倒不是那等势利的,顾坊在西州的势头如火如荼,他岂会不知顾坊根柢如何,顾坊的管事予他道当家的乃不敷双十的小娘子,他确是不信。

风灵这才应了下来,转眸对韩孟道:“他倒是个肯担负的好儿郎,韩校尉好好教诲,今后必然有一番作为。”

遂到了望日这一日,全敦煌城皆知顾坊的执事娘子,领着折冲府的府兵硬生生地直穿了可怖的莫贺延碛,从西州购回了棉籽。

两厢皆欢,风灵见大抵已谈妥,便告罪着要辞,棉籽商因传闻他们竟是穿越莫贺延碛而来,明日又要赶回沙州,猜想许是有诸多不得已,也不好多留他们,亲身送了出去。

“礼数还在其次,大唐法度,有些事官眷理应避讳。他日你身为官眷,总保不齐有人往你这儿走些傍门左道,你一日在这纷繁行当内,便一日躲不开秉公舞弊、贿赂来往。即使你洁身自好,也……”

佛奴备了千枚素饼,请法常寺的拔苦法师作了加持,与金伯筹措着在千佛洞前支棚施饼,以积善德。

故他一见着风灵与拂耽延同来,只当拂耽延是顾坊执事,欲上前酬酢,又觉他的气韵架式不似商户。风灵从拂耽延身后快步走出来,上前便予他行了个礼,落落风雅地同他问好。他方才信了顾坊的执事果然是这么个看起来略显单弱的小娘子。

见她这一身素净,拂耽延反倒感觉不惯,常日里见她不是繁华夸大,便是素面胡服,倒不见副这家常打扮,不由多看了两眼。

“风灵,你可有想过……”拂耽延端严当真地谛视着她眸光闪闪的眼:“你……你若嫁了我,便再不能行商。”

拂耽延自幼长在莱国公府内,幼年参军,得了官身,贩子买卖之事从未留意过,风灵与棉籽商在席上相谈甚欢,他从旁沉默谛视,也不明白他们在议些甚么。

只他未见,风灵回身后脸上的笑意便消逝不见,直将下唇咬得发白。

次日出发,取道顺坦的伊吾路官道,一起顺利,十余日回至沙州。

拂耽延只默不出声地听着,也不搭腔。

他忽认识到,自两年前认得风灵伊始,他见过她狼狈蹿逃的模样,见过她娇蛮恶劣的模样,见过她恼羞成怒的模样,见过她东风对劲的模样,见过她惶惊骇惧的模样,倒从未见过她打理商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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