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牡丹筹谋（二）
俄而，她的乌木托盘上也躺了十来朵藐小半开的花，杏叶成心大声地问价，老内监也不含混，报出了二百钱的价来，杏叶二话不说便取了钱予他，老内监将钱串子玩弄得“丁零当啷”地响。
一时众宫婢的猎奇都被勾了起来，杏叶也是个会来事的，间将她们的兴趣都提吊了上来，这才奉告她们：“我家娘子是要将这些小朵的花缀在帷帽的垂纱上，如此，走起路来自带着一股牡丹香气，垂纱飞舞间，好似仙子普通呢。
众宫婢围聚着她还待要问，杏叶却不肯再说，护着木托盘，挤开世人便要走，口里还叨念：“莫再问了，莫再问了，快予我让条道，归去迟了，迟误了制牡丹帷帽，恐怕顾娘子要责。”
“有何使不得的。”风灵满不在乎地截住竹枝的疑虑，心中自道：宫妇久在深宫，争宠许是在行，可这贩子手腕，谅她们也未曾见过，拿捏住她们岂不轻易。
宫婢们皆听住了，竟不知另有这妙处，杏叶形貌得夸大，她们仿若都已见了帷帽垂纱上缀了小朵牡丹的仙子普通，一脸神驰，一面悄悄记下，归去好奉告各自的娘子，邀个功绩。
宫婢不敢向安仁殿的宫人探听，眼下见是昭庆殿的新主遣来的人，便一个个都放了胆量，上前来搭讪扣问。有认得杏叶的便径直问道：“杏叶，我且问你，你家娘子要花便要了，何故要费钱来买？”
隔了半个时候，杏叶托着乌木托盘，也来园内择选花朵儿，亦是小朵小朵地铰下来，杏叶嗓门大，还特地隔着花篱叮嘱铰花的小内监：“要小些，精美些的才好，那些个碗口大的切莫拿来予我。”
及到次日，杏叶又往牡丹园中去采买了十来朵，园里果然较昨日吵嚷了很多，有来买牡丹的，亦有不平遣了宫婢来评理的，指骂牡丹园中的内监胆小包天，秉公舞弊，按甚么罪名的皆有。
安仁殿内，杨淑妃方梳罢了髻，正往髻上堆金银珠玉，漫不经心肠朝木箱内一望，往发髻里插了一半的金簪滞在了半空，呆了好几息，犹不敢信，指着木箱问道：“皆是贩牡丹所得？”
脱手的那人便嗤笑：“小得无人肯要的花，还金贵得跟甚么似的。”
当下园子里另有几名各宫室的宫婢在，见安仁殿的宫婢竟拿钱来买小朵的花儿，无不讶然。
竹枝听了心头一凛，直替那些嫔妃世妇的荷包子肉痛，牡丹园的内监却乐滋滋地领命而去，打量着只本日这一日，大抵便可将牡丹园中的花都摒挡洁净了。
杏叶回身朝她瞥了一眼，不屑地笑起了：“你年纪小，怎能懂此中的事理。都雅欠都雅的尚在其次，安仁殿与昭庆殿争相以牡丹花缀衣，天然是因为贤人爱看，如若不然，花阿谁钱何为？”
“杏叶姊姊，那花朵儿缀在衣裙上，真的这般都雅？”年小些的宫婢探头问道。
晨光初露时分，风灵起家洗妆，待她清算妥了，溜漫步达地逛去牡丹园时，园子里早已花去人空，几名小内监正低头打扫铰花时散落下的枝叶。
这日朝晨，公然就有安仁殿的宫人咋咋呼呼地往牡丹园去看花，挑着小个儿的要了十来朵，留了百来钱予园子里的老内监。
“今晨安仁殿的人也来买了呢，我听得清楚，是一百多钱，怎的到了昭庆殿就成了二百钱了呢？”有细心的质疑道。
“谁能想，经顾娘子的奇策指导，那些本来要揉踏成泥作堆肥的牡丹花，竟是竞价至一两金一朵，若非亲眼所见，老奴决计不肯信。”老内监赞叹不断，一面命小内监将木箱子装了车，与风灵一道送往安仁殿。
“恰是呢，恰是呢。”杏叶一拍大腿，烦恼道：“安仁殿买了去是要缀在裙裾上的，听闻尚服局已制得了一腰轻罗软裙，缀上小朵牡丹，莫说是花仙了，这便要成花神了。大朵的一贯只在髻上簪了，毕竟无甚新意，故现在大朵的反倒不如小朵的金贵，目睹着小朵的垂垂少了，怎能不花些钱……”
再今后一日，牡丹便贬价到了一百钱一朵，吵嚷评理的人便少了一大半，皆深恐今后再抬价，吵喧华闹不平的，都闷了声，遣了宫婢紧着来买花。
“天然金贵，二百钱呢。”杏叶护着乌木盘驳道。
“大朵的不要，怎的就专挑小的？”有人拨弄了几下乌木盘里的花骨朵儿。
到了第五日上，才过了丑末，风灵尚且睡得迷迷登登，竹枝便在门外叩问，说是牡丹园里的内监来问，本日作何价。
竹枝犹疑不定：“这，可使得？”
风灵被扰了觉，半眯了眼，含含混糊不耐烦道：“还何为价，放了限定，随她们竞价去，价高者得。”
杏叶一扭身子，避开拨弄花朵的手，一瞪眼道：“瞧便瞧，莫上手，一会儿染了人气打了蔫，又成了我的不是。”
“瞧着罢，明日一早，自有牡丹园忙活的。”风灵笑着叮咛竹枝，“晚膳时分，你去奉告牡丹园的老内监，明日来要牡丹的，一概按五十钱一朵作价。倘如有不平的，只需搬出安仁殿的夫人来，便说夫人前来要花，也是按这个价便可。若再不平，大可教她们自去安仁殿问个究竟。”
杏叶一起憋着笑，快步赶回昭庆殿，将方才牡丹园里的景象详确地向风灵讲了一回，风灵自抿嘴轻笑，到背面放浪形骸地捂腹大笑，连竹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却终因看不过风灵的笑相，先止了笑规劝她留意姿势。
老内监按着风灵的叮嘱，凡是来买花的，一概按五十钱一朵的价售出。来惹事的，不必理睬，摆布有杨淑妃压着，那些宫妇也决计无胆量拿了此事去滋扰贤人。
风灵笑着几次同她确认了，她面上的惊奇才渐渐褪去。(未完待续。)
老内监批示着两名小内监抬了一口小木箱出来，予风灵恭恭敬敬地作了个礼，“顾娘子之能，老奴五体投地。”说着他将那小木箱在她眼底下翻开，一整箱的铜钱、金饼并一些金饰，连得风灵也不由大吃一惊，内心直呼：宫中女眷当真是肯破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