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秘窟怪妇（一）
思疑间，二人已从她跟前走过，她的目光紧随了畴昔，索良音怯懦怕事，她自是不疑的，可柳爽身上的疑窦太多，只苦于她直觉虽激烈清楚，却无半分的蛛丝马迹可循，如同一拳猛击在了大团的棉籽上，一窝绵软，顷刻散去了统统几近能肯定下的思疑。
世人依言退回宅内，立在门前眼瞧着索家阵容强大的送殡步队流水般地走过。佛奴就在风灵身边立着，她的谦让倒教他很有些不测，经了这一劫，仿佛转了性子似的，老成端稳了很多。
风灵快速了然，连佛奴也不信索、康两家只是遭突厥人洗劫了家财，背后恐是另有一些不成告人的阴私，血腥之下粉饰的究竟是多么可骇的心机，只怕是要一丝丝一缕缕渐渐揭开了，这两桩灭门惨案方才有昭雪的那日。
阿幺惊诧：“都尉的意义……大娘忧劳甚过，康家的事自有那些粟特族人筹划，大娘不必劳心伤神。”
阿幺心领神会，谨慎地拣择着字眼道：“大娘但是要问佛奴？他这两日皆在……皆在永宁坊，大娘该信他是个妥当的，尽管放心。延都尉和张县令均去体贴过，错不了。都尉来了两回，大娘未醒……”
风灵在昏沉中做了个烦复得连缀不竭的梦，梦里头她仍旧身处余杭径山脚下的顾府，阖家嬉笑怒骂地度着年代，岁岁暮暮，噜苏庞大，寡淡安宁。
风灵寂静了片时，想问的话梗在喉咙口吐不出，手又缓缓地从阿幺的腕子上滑落了下来。
佛奴慰然点头，深觉风灵自此一击，进益了很多，遇事不管不顾一味强出头的性子也收敛了大半，总算是这些日子来唯独能让人欣喜的了。(未完待续。)
“阿兄阿嫂待我深厚，理应我亲身摒挡了他们的丧仪才是。”风灵的声音听起来安静如水，竟是少有的端肃，“你们且放了心，出了如许的事，伤痛虽沉，我却也不是那不知收放的人，总要令康氏一门体面子面……”
“大娘这一睡足睡了两日，也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再不醒恐是要饿坏了肚腹。”阿幺绵绵絮絮地说着话，却教风灵握住了手腕子。
风灵朝他略一屈膝，算作施了礼，转眸端凝了他几息，脑中俄然起了个动机，不由自问：缘何索氏一门皆亡，独独他与音娘存活？
睡榻边有人轻摇了摇她的手臂，按捺着冲动柔声道：“大娘，但是醒了？”
她渐渐地将衣裙穿了，这一身黑叠衣原是为送葬一名粟特长辈所裁，不想有一日竟是用在了此处，风灵不由内心发苦。
步队中一抹素白娇软的身姿尤惹人谛视，坊内围观的世人皆知，那便是索氏唯独幸免于难的庶女，舞乐容色绝美无双的索良音。只此时她边走边低头抹泪，瞧不清脸孔。
是阿幺，风灵重又阖上眼，感喟似地“嗯”了一声。
风灵含含混糊地应了一声：“瞧见了。”截断了佛奴前面的话。佛奴也知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闭了口垂手而立。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阿幺往箱笥中翻了一会儿，捧出一袭墨黑的叠布衣裙来。康家虽早已归信了佛教，丧葬礼节与唐人无异，可平常的风俗却还是脱不了粟特风俗，仍旧白为喜，黑为丧。
风灵紧咬住唇，眉头结在一处。
风灵挥手表示世人退回宅内，“罢了，都是已身故的人了，先一步迟一步，都没甚要紧的了，让他们先行罢。”
米粥和佐粥的小碟是早已备着的，阿幺快步去取了来，风灵口中苦涩有趣，却又不能不食，义兄惨死、贺鲁逼嫁这两桩尚在面前未能对于畴昔，她不敢在哀伤中随波逐流，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
梦着梦着，她便自醒了过来。睁眼环顾四周，并不在余杭的顾府，爷娘兄长俱不在跟前。不知现在时候，透过帷幔的裂缝，能窥见天亮光着。
佛奴沉默好久，小声回道：“不瞒大娘，我头一个便疑到了他头上，可那又如何？那样大的事，不是谁说一句狐疑，便占理的，即便是实据在握，也一定顶用。大娘一心想替康家阿郎蔓延的心机，我能体味，只还是那句话，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那里拧得过那些权贵世家？”
索良音由柳爽架扶着，一步步挪过来，打从风灵面前过期，竟未抬眼瞧她一眼。倒是柳爽向风灵微微颔了点头，脸上谦恭未变。
风灵在永宁坊劳心劳力了几日，好歹是将康家的丧仪给支撑了起来，至出殡这一日，宅门全开，倒是碰上了索家同日出殡。
当下确是孔殷不得。风灵从胸中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紧咬的嘴唇，“我免得，遑急冒进的亏也吃了很多，总该长了些经验的。”
佛奴向门外的仪仗抬了抬下巴，长叹：“索家如何？柳夫人又是多么的家世？不也说没就没了么？”
“佛奴，你可有狐疑过柳爽？”风灵偏了偏头，低声问道。她摸索过张伯庸，几近在三两句话间，她便能信张伯庸与此事无关。可换做柳爽，她越瞧他，狐疑便越重。
风灵沉默听着阿幺一桩桩一件件地报下来，摇摇摆晃地自榻上坐起家，沉寂道：“替我寻一身黑叠衣出来。”
“大娘，瞧见音娘子未曾？她怎与柳公子……”佛奴在她身侧悄声道。
索氏族群昌大，场面非常浩大，丧棚一向搭到了康宅门前。当即康宅中便有一同送殡的人生了恼意，恨恨道：“索氏横行惯了，即便到了今时本日，也不肯让人半步。”
风灵凝睇着那身影一点点走近，目光却落在了她身边殷切搀扶的柳爽身上。
风灵听闻他向官家道，因醉在了伎乐坊内，错过了闭坊，便宿在了乐坊，晌午前未及返来，险险避过这一劫。话虽滴水不漏，无可指责，官家也遣人去找伎乐伶人考证过无误，可这偶合来得，当真是太巧不过了。
索府的殡仪步队渐渐地畴昔，风灵将一口口棺木和牌位望了下来，索慎进的不屑、柳夫人的假笑、索良昭的放肆，曹氏的错愕，前些日子里都还是好好的，转眼已是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