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九鼎一言
司马熠说着便顺手将桌案上的紫铜瑞兽三足觥朝桓皆跪着的那处掷去,幸亏是铜器,并未崩碎,但当中的美酒玉酿则惊起几尺高,撞击的声宏亮惊心,如同巨石坠入一旁的荷花池中。
“陛下!”赵中官忙道,“启禀陛下,挖眼可非同小可啊!望陛下三思,桓冼马是朝中不成多得的人才,又写得一手好字,倘若挖去了眼,便空废了这一身才学了,实在可惜。方才是老臣疏于值守,叫桓冼马闯出去了,倘若要定罪,老臣亦难辞其咎――”
“既是曲解一场,将那曲解清解了便皆大欢乐,这几日还是陛下寿诞呢,想那挖眼挖耳的血光冲天,也不吉利,陛下,此事全当是卖臣妾一个薄面,便饶了桓冼马这一回可好?”尔妃说罢又为司马熠飨了一觥酒。司马熠未言语,可前时紧凝的怒眉已伸展很多,尔妃见此忙向底下跪着的桓皆道:“桓冼马,陛下应允了,你还不谢恩,只此一次陛下刻薄,宽恕了你,今后可再不准鲁莽了,晓得了么?”
“尔妃,你向来心好,总为这等罪臣说好话,将人到处往好了想,才惯得他们这一身弊端!本日孤便是要好好治治这当中放肆!”
“本日这在场的世人,又有那个有不是呢?桓冼马得了宝贝,又知陛下爱好,径直便来恭呈陛下来瞧,这份侍君孝心,怎能说他有错呢?而那赵中官,虽未拦住桓冼马,可他一定晓得当中原因,所谓不知者无罪,倘若真是性命关天的要事,他拦着了,反倒担搁了,赵中官也是难做呢。”
到底赵中官是与司马锡有着私交,疾步前来,轻拉了拉桓皆衣袖,又给他递了个眼色才跪至天子膝前回话,他如早已预感好似的,来时身后又带着一串宫娥,现在那群宫娥帮手拖着各色披风大氅为自家仆人披裹身子。
“陛下说臣妾妇人之仁也罢,说臣妾愚善也罢,陛下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陛下要打要罚都轻易,切莫起火伤了心气。”尔妃轻抚着司马熠背脊道,“可这话说返来,现在这世便是以浪荡不羁可谓才子标尺,换冼马出落得一身风骚,也怨不得他。”
“启禀陛下,臣当真未瞧见些不该瞧的!”桓皆赶快拥戴道。
那林中一时寂静无声,但听得鸟鸣莺啼,风花飞动,世人皆候着天子来讯断。
“陛下饶命――”桓皆的声颤抖起来。
“是……可陛下畴前极是喜好的啊……”桓皆嚷道。
“孤不喜好了,带着你的字,给孤滚,滚得愈远愈好!”
尔妃眸光一闪中,也便瞧见了,笑着与司马熠道:“陛下,桓冼马长远而来,只为陛下瞧了他的字可增加些欢乐,难为他一片热诚之心。前时陛下总也念叨着他的字却不成得,现在恰逢寿诞恰好献来了,实乃好彩头,倘若不看便太可惜了,陛下不如将这字留下,闲来无聊解闷也好呢。”
“可孤总需给这一众爱妃们一个交代啊!”
“陛下也知,桓冼马夙来朴重率真,有一说一是出了名的,他说未瞧见,应不敢欺瞒陛下,又道是君子非礼勿视,桓冼马倘若真瞧见了,轮不着陛下不放过他,他本身也应不放过本身,自讨着来自挖双目赔罪了,桓冼马,你说本宫说得在理么?”
桓皆这才恍恍忽惚回了神,行了个大礼道:“陛下,桓某昨日书得几封佳作,颇是对劲,才想着第一时候先来献与陛下过目,一同共享高兴。”
桓皆只当是天子仍会如上回般将那些妃嫔撤下,岂料竟动了这么大的怒,这才忆起他一时情急忽视,前时是司马锡领着他来叨扰,全凭了皇叔的面子才不至于发作。
尔妃便朝底下桓皆那处淡笑了笑,轻闭了闭眼睫似作点头,既是同桓皆称谢,亦是向他包管。
桓皆赶快跪下告饶:“陛下恕罪,桓某鲁莽,一时冲犯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陛下,这又是动哪门子气呢。”尔妃起家,袅娜着细巧的步子,不急不缓地过来,旁的那群攒花贴粉的小妃嫔早已吓得缩在披风罩袍背面,这局面也唯有尔妃敢来制场。
“赵……赵中官,你威胁孤是不是?莫觉得你资格老,孤便不敢动你!”
这林中盛香蕉叶又兜着夏风来曳,无形当中,这二人好处关联网便在这看似锦簇如花的华林园中钩织起来。
“你又那里有不是……”司马熠将那酒觥抓来,仰首饮尽。
司马熠沉了半晌,却并非露笑容,轻哼了声:“你说的要紧事,便是赏你的字?”
桓皆前时被天子一呵,心中错愕,只铮铮地垂首望着天子五彩带系着的绣龙履,大气不敢出。赵中官说罢连连朝他递眼色,表示他将他要办的事从速道与陛下,可惜桓皆未瞧见,赵中官倒有些急了,只好起家去桓皆身边恭行了个礼,道:“桓冼马,方才你说有要紧事需寻陛下,现在陛下仁恩,给你机遇了,你快说罢。”
“启禀陛下,娘娘说得便是老臣心中忧愁的啊――望陛下明鉴!”
赵中官也便悄悄感喟一声。
“拖……拖拖拖下去――”
“本日本是陛下寿诞丧事,与一众姐妹们赏荷也玩乐得畅快,为何要起火伤身呢。臣妾为陛下飨一觥酒,给陛下陪不是了。”
她缓缓将那觥安设于司马熠身前桌案上,又微微朝他摇了点头,虽是一起温婉笑着,目似弯月,可司马熠却似她那笑靥平清楚瞥见了些摄民气魄的力量,那歇斯底里的肝火一下便灰飞烟灭。
“老臣不敢啊陛下――方才桓冼马说有事告急,急需启奏陛下,一刻也担搁不得,老臣已是申明当中短长,然桓冼马衡量之下,还想着尽快来见陛下,想必此事确切告急,陛下倒不如叫桓冼马先即将那要紧事禀报,再行奖惩也不迟。”赵中官不亏是伴了几代君王的寺人,措置这等事来游刃不足,看似无章可循,实则环环相诱,无怪乎畴前臣子也顾忌天子近身寺人三分,倘若他要谁生,他想谁死,不过是杀人于无形在天子耳边吹几道风的事罢了。
“娘娘所言极是……”
桓皆忙是三口九谢天子恩德,心中历经一惊一乍,胸膛还是起伏难定,不知不觉中又紧了紧腋下夹着的那本来献宝的锦盒。
“陛下这便是有些多虑了。”尔妃笑道,“前时陛下说桓冼马冲犯了一众姐妹,需是挖了他的眼来偿罪,可自臣妾那处望去,陛下那处里三层外三层,又叫林花遮得密密实实,直叫臣妾已迷乱了眼,那里分得清哪处是姐妹们,哪处又是花呢,臣妾守在陛下这处望了好久亦未瞧看,更何况一时仓猝而来的桓冼马呢。”
“陛下。”尔妃路过那摔于地上的觥,竟亲身躬身拾起,丰润如白玉的五指悄悄擒住那觥,觥壁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美酒细露,映着日光似珠玉灿烂,竟非常都雅。
司马熠粗出了一口气:“爱妃你若喜好,那便留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