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山重水复
他们心中也悄悄怕着，倘若寻出来了的不是活人，该如何与仆人们交代，王淙将后代依托与乌衣巷内，退婚已是颜面扫地，更将人弄丢了，稍有差池便是兵戈大事。可转念一思忖，他杀应是不会将莺浪带走的，可又一转念，婢女许是陪着蜜斯一道殉亡了呢，那便是两条性命，婢女主子们想着便脊背发凉，赶快擒起火烛来暖暖。
“维桢蜜斯请先于那处歇着，明日一早，待陛下用毕早膳离殿，自会有人领蜜斯去见尔妃。明朝虽非小官当差，但小官会与当差之人交代妥当。”
“维桢蜜斯。”婢女欠身道，“此处偏殿粗陋了些，请维桢蜜斯临时落脚稍歇，明日待见了尔妃娘娘后，再由娘娘决计为蜜斯安排那边住。”
这话直将莺浪燎得火冒三丈，正欲劈脸盖脸一通嚷骂，却叫维桢本身打起车帘来，下车楚楚道：“侍卫有理了。我便是通州王家维桢，方才维桢的婢女多有冲犯，请侍卫包涵，当夜情状告急，劳烦侍卫通报吾家长姐尔妃娘娘，维桢迫不得已，有如果求见。”
“夜间自是凉一些，稍后小官为蜜斯传碗姜汤暖身子。”
“小婢不敢睡，是日是小婢值夜当差，小婢回那处殿外候着，蜜斯有事唤声便好。”
“小女人若无令牌的话，还是请回罢！”
可维桢那头，倒并不比身在乌衣巷内轻松，她们的马车连夜奔赴皇宫掖门，当下便被侍卫拦下了。
婢女才知她说漏了嘴，一下便红了面局促起来，支支吾吾才回：“方才赵小官同我如此交代……”
扶瑄连夜交代了蓖芷需厚葬李二仙，这头心境还沉痛难平，那头乌衣巷内又有主子赶来禀报：“大事不好，维桢蜜斯失落了。”
“你蠢呢，凭尔妃娘娘现在得宠之势，如此小事莫非还摆不平？倒是迟误了她们姐妹相见，见怪下来你倒不怕了？”
扶瑄心中一惊，当即借了匹马便赶回乌衣巷。那乌衣巷内灯火透明，两府的婢女主子全起家出来寻人，即便晓得是徒劳，也得秉烛在花圃深草丛中拨弄佯装着模样。
“是是是……全凭小官指导！”
“这……”侍卫显得极是难堪，拉太小寺人低声道，“可即便是亲胞妹，非陛下口谕应允，宫外亲眷亦不成入宫探亲的啊……”
小寺人与偏殿门口守着的婢女交代了几句，婢女极是恭敬得连连点头，少时小寺人表示之下，他便返身回掖门，莺浪适时跟上，暗中打赏了些钱与小寺人，小寺人连声伸谢，他去后，便换而由此婢女引著维桢与莺浪。
少时，外派的主子返来报说：“不见维桢蜜斯连夜出城回通州。”
侍卫恍然大悟，微微点头称谢，只可惜这四更皇城夜色太静，风动草木亦听得清，这尴尬之话与侍卫神采不偏不倚伴着灯火支出维桢眼底，惹得她瞬时便恼红了面，若不是她已无退路再返乌衣巷，她必将此侍卫与小寺人清算了不成。
“赵小官办事稳谨，维桢多谢了。”
“哦？你安知我欲小住？”
小寺人若无其事地抬首，朝维桢与莺浪奉承一笑，道：“维桢蜜斯请随我来。”
那殿门自外由婢女缓缓带上，莺浪巡了屋内一圈，只顺手寻来些苏合香，便来叨教维桢需焚么，维桢已是慵懒懒地支着额，虚靠于紫檀木玳瑁嵌雕坐榻上，莺浪问了一句，但瞧她三色，便不敢多声。维桢闭目假寐了很久，才懒懒睁眼瞥了一眼那盒苏合香，只见储香黄丝缎锦盒似背负了些光阴风霜，有些微微退色泛白，便低吐道：“不焚了。我瞧着这所谓偏殿内饰家具似样样陈腐古朽，光这坐榻雕案，在通州王家早已是不时髦了，此地也未知此处废置了多久，想必长姐明日应不会安设我于此，倒不去摆动那些破败物件脏了我们手了。”
“方才有眼不识金镶玉，怠慢了维桢蜜斯，多有获咎，请蜜斯恕罪！”侍卫一下谦恭了很多，一旁小寺人忙接声道：“维桢蜜斯所求，小官了然，可眼下这时候，尔妃娘娘应正与陛下共眠寝卧，尔妃娘娘迩来极得陛下宠幸，夜夜侍寝，不至巳时应可贵一见，现在天仍黑着，不如请维桢蜜斯与我一道先去尔妃娘娘寝殿外的偏殿稍事憩息，待明日一早再做筹算，可好？”
世人这才松一口气，手中秉着的那星星点点的烛火才三三两两成团地吹熄了，人群朝各自的屋舍流了归去，面上按捺不住透露些轻松之色。
少时，又有主子返来报说：“寻着了，维桢蜜斯入了宫，投奔尔妃娘娘去了。”
“有劳了。”维桢恭敬道，“小官倒真是个聪明人，无怪乎陛下将半夜卫门如此重责交托于你了。”
“蜜斯无需施礼，折煞小官了。”
是夜果然有些蒲月间反几次复的倒寒，一阵北风来，扯着宫中树影斑叶摇摇摆曳，宫中又多植栽，在这夜风里更笼了寒气，维桢随小寺人疾步而行，不自发地收紧了翠丝罩衫。
维桢又摆上那幅王谢闺秀的笑靥，温婉道：“你莫镇静，我不过觉得你有读心术么，竟如此聪明估中了我的心机。此夜亦深了，你也怪劳累的，归去睡罢。”
维桢蜜斯去了尔妃娘娘那处，短几日自不会返来了，或许于她回通州前皆不会返来了，乌衣巷这几日哄闹，婢女主子们亦身心怠倦，于他们而言，现在亦是不小的摆脱。
“好呢，有劳了。”维桢微微倾颜表示，莺浪便又取出荷包打赏了婢女些货币。
“我家维桢蜜斯前时受邀一道去南岭王府赴宴与尔妃娘娘姐妹相见，如此颜面，还需令牌？”
“大胆！车内是当今尔妃娘娘的胞妹维桢蜜斯，你们这帮看门侍卫，也敢盘问？”
“请小女人恕罪，宫中端方，需是见着令牌才可放行。”侍卫不卑不亢，他这言下之意便是未听闻维桢蜜斯大名，亦未见过这紫荆纹案彩华宝车，率不放行。
“蜜斯过誉了。小官贱名赵曼，只替陛下分忧罢了。”
侍卫一瞧维桢通身津润气度，身材不凡，辞吐端庄，应是世家大户的蜜斯不错，倘若她真有事需寻尔妃，耽搁之罪，他一寒微侍卫亦担负不起。正踟躇着，一旁近身上前一名小寺人，与他私语道：“此女子确是尔妃娘娘胞妹，前时我随陛下去南岭王府时见过，就是阿谁……阿谁被谢扶瑄公子退婚的那女子呢……”
少时，面前黑重重的一团影便被足下石阶小径剖开，大径足围的宫灯几盏笼着一圈光晕好看而出，即便是月上后夜，仍有侍卫三五步一人，沿着殿外精力抖擞地守着，维桢虽是头一遭入宫，但一猜便知，此处应是尔妃的寝殿了，天子彻夜应宿于此。
侍卫冷冷问：“可有令牌？”
说是偏殿，可并非维桢方才第一目睹着的大偏殿，三人又行了大略数百丈远，直至朝尔妃正殿那处瞧去灯火阑珊了才止步。说是偏殿，倒更似乌衣巷中一处不入眼的小舍，百余丈方，其内暗淡，举目望去，殿中所陈一目了然。
“还需令牌？我家维桢蜜斯的马车还不敷以做通行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