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期天涯
扶瑄也未进屋，只立在门口悄悄候着他清算行囊。
放勋这个“暂”字说得玩味，扶瑄一笑，也未辩驳，只回声道：“好。”
此中只要八个字：燕燕于飞，再期天涯。
初梦倩然一笑，回：“全然无动于衷呢！”
“去天涯间游历一番。”放勋笑着，放眼云天，“我可比你安闲多了，起码无禁足令加身，想去那边便可去，待我游历一番返来，见地经历定比你丰。”
“你既非不自傲，那便是不信我了？”
“时候不早，我该上路了。”
“那我这般待你，你可打动？”
“我本日走，可并非认输呢。”放勋道。
“我哪日不是清平淡淡的？”初梦淡淡笑了，抬眼凝着扶瑄，“都说女子好醋，我瞧你们男人也一定好到哪去，王公子人在府里时，这满地醋葫芦撒了一地，他现在走了，这醋怎还熏着呀？”
“是，我晓得。”
放勋毕竟依从了她的决定，自比兄长，将她拜托于了扶瑄。
行至门口，主子已然将放勋的马牵来，正在门外候着。
放勋抬头看了看天气，本日寻不见阳，照理说不是一个出行的谷旦，但他去意已决了。
初梦“嗯”了一身，支起家子，取过身边的软垫来靠，神采也是疏疏淡淡的，扶瑄见了，游移了阵，毕竟还是道出了口：“放勋走了。”
“你哄我呢罢！”
放勋脸上含着暖和的笑，又在扑闪的烛光所晖映不到处显得有些黯然。
“不睡了，倒叫这粥食勾起精力了。”
说完这句，二人再无他话，放勋便这么驾马扬长而出，身影消没在昏黄日光与厚云更迭处。扶瑄恍忽间忆起他来时，那日天高云阔，通州王家的车马阵容浩大地开道乌衣巷，现在转眼不敷仲春，确切谁也未变，可谁又都变了，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扶瑄一入屋，神采亦是有些疲惫，心中百感自他低垂的眸子透出，二人皆不言语，屋内一时悄悄无声。
扶瑄笑回：“扶瑄惴惴以待。”
瞧得出，放勋写此信时的挣扎与果断，全在这飞扬的笔迹里，提笔微颤，又叫点墨化润在纸上，厥后的字似游龙走凤，扫尾仓促而用力，深怕他本身一时不忍便悔怨作罢了似的。
扶瑄去到放勋屋苑时，天初放光，灯烛半明半灭，隐着幽光。放勋向来一身简练，房内清爽无多余的摆件，他清算完本身的承担，自房内看来和他住时并无二致。
“嗯，我知的。”初梦倒也光荣扶瑄说了，倘若她说显得她在乎似的，她不便说，但若无人道破，扶瑄的心结醋意便总在那边。
“倘若说震惊倒也是有的，放勋待我如兄长般好，初梦自小寄样，无兄长姐姐照顾，他那样待我如亲mm，我倒是极打动的。”
放勋看门口来了身影，未昂首也猜到是扶瑄了。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对不住放勋的惭愧之感。
少时，扶瑄端着早膳返来了，初梦已然将碎纸屑收纳安妥，又在床榻上躺好了，佯作方然才醒的模样，她心中波澜彭湃了一场，面上神采天然有些疲惫。
初梦从锦囊中取出碎纸，寻了张桌案拼起，跟着混乱碎屑在初梦指尖摩挲间垂垂完整，她的心也随之垂垂起了波纹。
这话倒将初梦问住了，抚心自问，她的震惊还是有的，倒不是因为放勋走了，而是放勋总先知先觉地全面着她的感受，为使她不难堪，他让步而退……
“你与他是分歧的嘛。”
扶瑄柔声回：“既然疏懒懒的，便再睡一阵罢。”顺势将灶房取来的早膳放在桌案上。
与其说是送他，二人倒也并未说甚么话。
放勋道：“我未想到，你会来送我。”
静了半晌，初梦先开了声突破寥寂，道：“本日身子疏懒懒的，再看这天色，想必日头也是疏懒懒的。”
“我那里不自傲了？”
凌晨扶瑄一走，躺在扶瑄卧房的初梦便醒了，她这般心机小巧之人，自是晓得扶瑄去送放勋了，只默不出声佯装假寐着，直到闻声扶瑄行动愈走愈远，她才起家，去一旁叠放的昨日衣袍中取出一个花色锦囊。
扶瑄上前搂过她来，道：“我瞧你本日神采清平淡淡的……”
扶瑄撤步朝灶房那处去领早膳，情敌走了，可他虽老是怀揣着醋葫芦，但到底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小人，放勋走了，他也无欣喜也无不欣喜，只是淡淡的，物是人非，那个都在生长，万般心境，尽在不言中。
放勋天然听出扶瑄言下之意是说他窜改了，暗里之意又指是他将扶瑄想得太恶了，也便回以轻笑，道：“我也未曾窜改，然这环境变了。”
屋外天气又亮了些，院中富强处递来声声虫喧，忽的将她思路拉至那夜湖边，相植那株梦里砂。低首，初梦将这简简朴单的八个字凝睇了一遍又一遍。
扶瑄轻笑了回：“我还是幼时阿谁我，未曾窜改。”
“扶瑄公子，你样样皆好，就是不敷自傲。”初梦嬉笑起来。
“那里分歧？”扶瑄语含实足傲娇，伸过手指轻抬初梦下颚，别过她的面来凝注着她的眸子。
燕燕于飞，指的是她，再期天涯，指的是他。
昨往厥后云澄帮放勋打扫屋子，将一地碎纸屑汇集来倒了，初梦瞒过大大咧咧的云澄天然不在话下，不费吹灰便将这些由她撕碎的纸屑带了返来，扶瑄寸步不移照顾着她。直到现在才有机遇去看。
“他走了，你当真无动于衷？”
二人相行了个礼，放勋出府，翻身上马，正欲前行，又勒住了马转头道：“那么此后，她暂拜托与你照顾了。”
忆昔远送，他如兄长，之子于归，一程一远，妹淑温惠，夫君才托。
扶瑄笑了笑，问：“此去那边？”
“稍后我在府里另有些事需做。”二人闹了一阵，扶瑄直起家子，拿过陈放早膳的木案来，道，“方才你说疏懒懒的，用完早膳，再睡一阵罢。”
少时，他清算完了，背起行囊朝屋外走去，扶瑄跟上步子，二人并肩向正门口走着，还是无话。放眼四下，本日天暗淡暗的有些阴沉，又与这高墙青瓦添了魏巍森严。
“那也好，不然应是饿坏身子了。”
“好，就此别过。”
初梦这一句犟完嘴，瞧着扶瑄眼中的欲火又叫她挑逗起来，忙是笑着躲过身去怕他又吻上来，扶瑄也不含混，吻不着她的面，便伸指去挠初梦的痒痒处，惹得初梦咯咯得笑出了泪，连连告饶，笑声总算充满了前时一度冷僻的卧房。
放勋走的一早，乌衣巷内还是沉的静悄悄的。放勋也未禀明谢安与王导，只当作是出门办事小去几日的模样。扶瑄想了想，毕竟去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