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名器
料峭东风中异化着精密的冷雨,打在路人身上,寒意慑人。千余名身披甲胄的甲士鹄立于风雨中,任由雨水沿着甲胄纹络缓缓流下,一动不动,剑戟森森,沉默肃杀。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着一品公卿华服,长髯挂胸,边幅清奇。身后有主子撑伞,雨滴落在伞面上,溅出点点水花。老者的视野穿太重重雨幕,望向驿路绝顶。不知过了多久,在驿路的绝顶,终究呈现了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大的是一名身着青袍的年青道人,背负长剑,安步雨中而不沾分毫。小的披蓑戴笠,看不清边幅。身着一品公服的老者迎上去,笑道:“章某久候两位台端多时了。”年青道人没有说话,在他身边那名戴着斗笠的人拱手道:“有劳伯公。”老者侧身伸手,道:“请二位高朋登船。”在老者身后的千余甲士分作两列,中间空出一条长长的通路,门路的绝顶便是船埠。微雨下的大湖浩浩大荡,放眼望去,一碧万顷,这便是天下闻名的八百里洞庭了。此时在湖面上漂泊着数艘江南海军的庞大楼船,平常商贾的观景楼船与之比拟,无疑是小巫见大巫。萧瑾站在岸边眯眼望去,西北铁骑南征江南时可谓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可谓无敌之师,唯独不善水战。大郑之精锐海军尽在陆谦之手,这也是陆谦最大的底气地点。如果战事倒霉,陆谦大可据江而守,偏安一隅。此时在萧煜面前的楼船便是大郑海军中的“飞云”楼船,高十余丈,有楼三层,列女墙,裹铁甲,设拍杆六座,船面可供车马行走,战时可搭载兵卒两千人,仿佛如巨兽普通的巍然大物。整艘船方头无帆,江海皆可交运,为水军之母船。章传庭站在萧瑾身边,笑问道:“怀瑜,觉得此船如何?”萧瑾笑道:“壮哉,大善!”宾主登船,凭栏而望。在暮年大郑,与别的三都分歧,江都并不设多数督一职,却特设了海军都督一职,先前由陆谦担负,在陆谦升任多数督以后,改由江南高阀出身的袁廷担负。此时袁廷作为江南海军的一把手也在船上,陆谦此举算是给足了萧煜面子,涓滴看不出前些光阴几乎被萧煜打到江京都口的仇怨。袁廷此人,气度儒雅,本日未着甲胄,而是一袭华丽儒衫,疏忽料峭春寒,闲逛动手中以象牙为骨的描金折扇,端的是名流做派实足,与他比拟,披蓑戴笠的萧瑾和一身青布道袍的秋叶却要显得土气实足,如果平常家属出身的人物,袁廷恐怕早就要拂袖而走,不能与之为伍。可面前两人倒是分歧,现在的萧家一门三王,单以气力而言,几近能够媲美当年的大郑皇室秦家,若不是萧烈和萧煜父子反面,这天下恐怕早已易主,而叶家也是历经数朝而不衰的千年世家,萧瑾和秋叶出身这两大世家,天然不能一概而言,即便是披发赤足,不着衣物,那也是狂士风采。家国,家国,在这些世家后辈眼中,可向来都是家在前,国在后!袁廷看着直到本身胸口位置的萧瑾,笑容如沐东风,温声道:“多数督已经君岛上设席,静候二位。”萧瑾浅笑道:“早就听闻过君岛大名,可惜无缘一见,本日能登岛一观,实在是不虚此行啊。”章传庭道:“廷益的园子,实属当世一绝,特别是那块镇园之宝龙石天书,更是不能错过。”萧瑾双眼发亮,道:“当年武皇改元换制,有神龟驮天书而出,厥后不知所踪,莫非现现在正在多数督的园中?”章传庭轻抚长须,笑而点头道:“恰是。”君岛,位于八百里洞庭中间位置,前身是大楚王朝的皇家避暑之地,毁于后建铁骑南下,现为江南海军的三个大营之一,平凡人等难以靠近。陆谦任职海军都督以及江都左都督期间,将君岛上的前朝皇家别院重新修整,又颠末近十年不遗余力地大肆扩建,保藏江南名石奇石怪石无数,几近有当年大楚末代天子花石纲的气度,此中章传庭所说的龙石便被包含此中,由陆谦动用万余人,耗时三月才从大江江底打捞而出,形如蟠龙,后背刻有阴书古篆,二者合起来便是天下闻名的龙碑天书,为天下奇石之魁首,同时也是能弹压气运的珍宝,正因如此,这里被江南士林称作万石园,与傅家有万竹园之名的万亩竹林并称。江南的头场春雨珊珊而至,落在万石园中,丝丝缕缕,就像怀春的女孩,欲语还羞。若不是年前湖州的烽火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倒也是一副绝美的春光图。万石园临崖而建,崖下便是密密麻麻的海军战船。江南多数督陆谦身着蓝缎蟒袍,立在崖上,了望浩大湖面。本年年初,萧烈便是为了安抚,也是为了拉拢,以小天子秦显的名义册封陆谦为江平郡王,同时赐下蟒袍冠冕。大郑不似前朝那般以明黄色为尊,而是以玄黑之色为尊,故而藩王蟒袍中以萧煜的黑金蟒袍最贵,赤红次之,深蓝再次。陆谦所着蟒袍恰是第三等的是深蓝蟒袍。一向到正中午分,在一片春雨昏黄当中,三艘大庞大楼船的影子呈现在陆谦的视野当中。陆谦轻声道:“来了。”侍立在陆谦身后为他撑伞的一名年青将领轻声道:“多数督,待会儿的拂尘宴,您去不去?”陆谦沉默半晌,道:“萧煜和萧瑾都是聪明人,那些故弄玄虚的手腕就不必了,有话还是劈面谈比较好。”年青将领轻声应道:“是。”在一片微风细雨中,或者说凄风冷雨中,萧瑾和秋叶登上了陆谦的君岛,走进了万石园。――近乎万里以外的西北。中都城墙上的积雪未化,萧煜站在城头上,扶着冰冷的城垛,眺望着西河原。开春了,中都的粮食已经去了一半,而牧人起的东北军也将近从那次夜袭的暗影中走出来。闽行和林寒仍旧是被查莽挡在陕中。统统都还是不容悲观。徐林走上城头,来到萧煜身边。萧煜转过甚来看了他一眼,笑道:“多数督,传闻东都的天子陛下送给你一个郡王帽子?”徐林笑了笑,“不止是送了一顶七颗东珠的郡王帽子,并且还给我徐或人承诺,只要徐某情愿去东都,那就还是位居一品的实权多数督,同时加太保衔,就算是死了,也能得个武毅的谥号。”萧煜笑着说道:“多数督如何没承诺?本王听的都有些动心了。”徐林道:“先不说这些承诺有几成是真,就说这位列三公的太保衔,纵观本朝,除了一个复兴名臣张江陵生前加封太师,可另有其别人能在活着的时候就位列三公?名器不成轻授,这是千古稳定之理,盛功兄此举殊为不智。”(萧烈,字盛功,取功业之盛,修文武烈之意。)萧煜感喟道:“每逢乱世,手底下只要几万人就敢称王称帝的草头王各处都是,名器轻授,也是无法之举,就说我们西北,不过五州之地,一品二品大员就有一手之数,三品四品的更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萧煜重新望向远处,平平道:“多数督无妨把阿谁北平郡王的名头采取下来。”徐林不易发觉地皱了皱眉头。萧煜轻笑道:“既然萧烈想让这个天下更乱一点,那我就帮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