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你老去
嗯，如果有来世，她绝对不要再与宁致远扯上任何干系，寻一个聊得来的夫婿，过着平平的日子，哪怕没有这国公夫人的高贵，但如许，多好。
他有过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府里更有很多妾室，但到他病得不能转动时，守在他身边的，也唯有这个早已对他悲观绝望的老婆。
哪怕这些年已经风俗了顾青未的这个模样，他仍觉有些不适。
而现在，他也只能像这般躺在床上，日日靠着宝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
就如许，他竟然还敢说出“谅解”两个字来，她顾青未的谅解，有那么便宜吗？
顾青未十六岁嫁入定国公府，到现在，已经近四十年。
谅解，她拿甚么来谅解，又凭甚么要谅解。
宁致远就是在这时候俄然展开眼的，神智可贵腐败的他，在发觉顾青未眼底深处的冰冷时微微一怔。
淡褐色的药汁敏捷氲开，在丝绢上留下一团微湿的陈迹。
而顾青未，看着又睡了畴昔的宁致远，也在想，等宁致远不在了，她就把国公府的一应事件都交到儿子媳妇手里，然后搬去荣禧堂里养老。
身为顾氏嫡女，自她出世起，便自有长辈开端筹划起她今后的嫁奁，到得她出嫁，陪嫁的嫁奁贵重如头面金饰，浅显如平经常用的碗碟，都无一不是当世佳构。
“欢颜，现在求你谅解我，是不是已经晚了？”浑浊无神的一双眼因那期盼而有了点神光。
只待他一去，她今后就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更能够安享本身再无任何烦恼的暮年了。
欢颜，是顾青未的乳名。
当初他们情浓时，宁致远也曾拥着顾青未，在她耳边如此低声呢喃。
做完这统统，她双手交叠着置于膝盖上方，用这类端庄的姿式打量着躺在床上因久病而双眼无神的宁致远。
顾青未一顿，然后倒是微微一笑，道：“老爷说甚么早啊晚的，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这个男人，是顾青未相伴了几十年的丈夫。
凭甚么，他将年青安康时统统的时候与精力都花在了他那为数浩繁的红颜知己上，到现在，他在床上瘫成了烂泥，照顾他起居的人倒是她这个贤惠漂亮了一辈子的正室？
愈乃至，前朝天子曾成心将最宠嬖的公主嫁入顾氏，却被顾氏族长决然回绝，饶是前朝天子气得破口痛骂，终究也不能对顾氏做些甚么。
他感觉眼皮愈发变得沉重起来，落空认识之前，他想，如果有来世，若能再与他的欢颜成为伉俪，他必然再不负于她。
归去就让人毁了吧，顾青未想。
思及此，宁致远眼中便有欣然与苦楚。
视野自因久病而显得特别干枯肥胖，完整看不出来年青时候风骚模样的宁致远身上淡淡扫过，顾青未内心实在是有些称心的。
定国公宁致远风骚了一世，至今坊间另有他为那些欢场大师所写的诗词小曲传播，惹出来的风骚嘉话便是随便一个懵懂孩童都能数出来几桩。
哪怕身为老婆盼着夫君去死本就是极其大逆不道之事，但她憋屈哑忍了一辈子，现在如何能不觉摆脱呢？
紫檀雕花的大床乃是她当年的嫁奁，选了发展多年纹理精密的紫檀，由最技术最上等的工匠破钞整整一年时候经心打制而成，细嗅之下，还能闻到芬芳的芳香。
宁致远眼中的神采垂垂暗淡了下去。
可到老时病痛缠身，才俄然觉悟到当年的本身有多混账。
宁致远，他对峙不了几天了。
也不知是来自于身侧的药碗还是手中的丝绢，顾青未鼻端嗅到淡淡的苦涩味道。
呵……
心底却冷冷一笑。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顾青未眼中不无欣然，但更多的倒是讽刺。
哪怕明知已经晚了，宁致远到底还忍不住心存希冀。
不过……
只要如许一想，顾青不便忍不住想要嘲笑。
见床上之人嘴唇翕动着似要醒来，顾青未端了身边红漆描金的托盘里的甜白瓷药碗，用有着精彩斑纹的银制调羹细心的将温热的药汁一勺勺喂入男人的嘴里，然后又抽出浅绿的丝绢在他因吃药而显得温润的唇畔摁了摁。
淡淡地看了手中的丝绢一眼，视野在扫过那团褐色陈迹时微微一顿，然后也未将这丝绢支出怀中，只随便放在托盘里。
微闭上眼，宁致远内心堵得难受。
身着素色半旧对襟褙子，乌发间没有任何装点的顾青未端坐于床前。
当初的门阀世族，就有如许的底气。
可现在，这张随她一起远赴都城的床上，却躺着一个病得人事不知的男人。
他年青时本就贪好色彩，气盛之时又与顾青未之间多少曲解，厥后干脆就纵情于声色犬马当中，全然似是忘了府里另有个嫡妻，直至两人行至陌路。
她已经五十几岁了，又能再有几年好活，现在独一所想，也不过是过个顺心快意的暮年罢了。
再看了宁致远那带了暮气的病容一眼，顾青未内心又模糊有摆脱之感。
至于宁致远那豪侈的歉意与情义，还是让他留给他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妾室姨娘罢。
可再如何的风景，也只是畴前。
如许一想，顾青未的表情乃至欢愉了些。
世人都道定国公夫人是这人间一等一的贤惠端庄，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此中的苦与乐，也只要当事人才气了然。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提甚么原不谅解的，岂不是显得好笑了。
清河顾氏乃历经了几朝几代的门阀世族，遐想当年鼎盛之时，五姓七望之家出的官员在朝廷能占半壁江山，此中的风景高贵，实在让人难以设想。
到底，光阴磨尽了她对宁致远的恨，但她心底仍残留了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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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许的觉悟，如果来得早些再早些，或许，他与顾青未之间便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影象里，顾青未初嫁给他时，也是有过明丽鲜妍的，直到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