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 信任(下)
但这一战里,潘濬等人只差一步就把玄德公的荆州就义了;现在关羽对着江陵城里的荆襄士人……他们当然一个个都说本身守城有功,还动辄拿出几个江东人的首级来证明,可关羽怎能信赖?
这些人和这些宗族,每一个都深深植根于处所,有千丝万缕的联络,相互同气连枝,掌控着言论,掌控着荆州的处所办理。关羽真敢大肆惩办,荆州士人必定同仇敌忾,荆州的基层管控立即就会瘫痪。
雷远持续道:“别的,不瞒君侯。退伍老卒固然忠勤,却无学问,很难直接担负吏职,更难适应较高的职务。为此我专们调集了一些士子开设庠序,用以培训彼辈,授之以根基学问和技术。只是……”
统统的人,当然都高举着兴复汉室的旗号,站在汉中王的身后。但也不免各怀心机,相互掣肘。严格提及来,实在汉中王政权内部的各种牵涉,与江东政权比拟,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再分别下去,任何一个权势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雷远立时便知,关羽实在愤怒于荆州士人竟能暗里串连,将他这董督荆州的前将军完整蒙在鼓里;故而,他起意用虔诚于汉中王的武人楔入处所基层政务,劫夺士人对处所的管控才气。
关羽冲雷远喝了一声,自家感觉有些失礼,随即又放缓语气:“当然,当务之急还是应对江东。详细如何善后、如何构和,续之务需求一同参与会商,我仰仗续之的处所,另有很多。”
“只是甚么?”
丧乱以来,汉家轨制崩溃,由士人到豪霸,无不竞相劫夺朝廷的节制力。乃至于乱世连绵数十载今后,崛起的豪杰仍不能规复当年的汉家集权。
这话一点没错,雷远唯有苦笑。
“别的,中枢遣来应对荆州局面的重臣,这会儿应当已经要解缆了。待此人到来,我会向他建议,在江陵试行此策,看看结果如何。”
这些人竟能如此无耻!他们如何敢?
关羽略进步嗓音,叱了一句:“续之你担忧甚么?我才是最该担忧的人!”
不谈形如草台班子的孙氏,也不谈与世族高门相互依靠、却又不时举起屠刀的曹氏。只汉中王麾下,各方权势相互之胶葛、对抗,实在也庞大到难以设想。
但关羽究竟上又甚么也不能做,不但不能做,乃至还得捏着鼻子,临时假装统统如常。顶多杀几个江东人,发生机气。
雷远道:“自当扫榻相待。”
雷远没推测关羽仍然有如许的决计,忙道:“君侯,当日乐乡是片荒地,广信更远在化外,纵有处所权势,毕竟不能与我对抗,以是此策方能推行。而江陵则不然,此地是荆楚人文聚集之所,我担忧……”
不管站在关羽还是荆州士人的态度,既出了这档子事,相互的信赖就很难规复了。而想要重修信赖,更是难如登天。
“本来如此。”关羽微微点头,捋了捋髯毛,暴露沉思的神采。
关羽固然不是文臣,但以他在汉中王麾下的特别职位,并非平常臣子可比,也不是军政权柄所能限定。他如果决意推行某一项施政战略,天然能策划充足的盟友。而汉中王也必定会慎重考虑关羽的定见。
这些人哪还值得信赖?
终究与潘濬并肩作战的,当然只要李肃等五人及其部属。但常理推算可知,承诺与潘濬共进退的人,起码稀有倍;体味潘濬与江东来往,却始终知情不报的人,必然还要多出数倍!
潘濬又不是傻子。如果他没有获得江陵城里诸多有气力的宗族承诺,如果没有兵变以后聚合荆州士报酬一体的信心,毫不会冒然行事。
这些权势中,有与汉中王私家干系密切的元从,有通过婚娅和学术传承紧紧报团的荆州人,有对外人充满防备又动辄自家内哄的益州人,有被视为一体,实在籍贯分属关中、荆襄,设法不一的所谓东州士,当然另有如雷远这等自成体系的豪武家属。
过了好一会儿,关羽才沉声道:“吾儿曾对我说,他很恋慕续之对部属、对处所的管控如臂使指。我想,这总不见得纯由军威而至,必然有些独到的手腕。”
比如元从当中,以关羽、张飞为首的元从武将一系,就和那几位靠近的侍从文人没甚么来往;关羽更是仿佛自成为汉中王以外的军方独立山头。而在荆州人当中,以黄忠为首,包含霍峻、魏延在内的武人和荆襄士族高门并非一体;而霍峻又与独处交州的雷氏宗族形若盟友。
就算荆州士人有很多首鼠两端之徒,莫非关羽真能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就算揪出来,莫非还能用大刀劈脸砍去,尽数斩首?
听了雷远的感喟,关羽沉默,目注他了半晌,然后道:“待到诸事底定,我会遣人到苍梧走一走,看一看。”
更有甚之,曹操杀边让的殷鉴在前。万一在某个时候一夫奋臂、举州同声,岂不是给本身添乱么?
当日袁曹相争,曹操在官渡克服,遂汇集袁绍与许下诸人来往手札,皆焚之以示既往不咎。但那是在袁氏局势已去的时候,曹操料定这些人今后再也无所发挥。现在,孙氏的权势尚在,孙权本人尚在。万一时势窜改,谁能包管荆州士人不再故态复萌?
关羽说他很难再信赖,这设法并没有错。
退一万步,站到荆州士人的态度上来讲,潘濬既然失利,他和他的那么多同谋尽数就逮,天晓得这些人在被明正典刑之前,又会攀扯出谁来?一旦被牵涉其间,这些荆州人又会如何应对?
关羽想到这里,肝火和戒惧,全都没法停止。
如果情势生长顺利,各方俱都欢欢乐喜,升官发财。可经历了这一场恶战以后,政权内部的诸多冲突,随时将会发作。
“哦?以续之之力,竟不能将此良法推行于全郡?这是为何?”
雷远叹道:“此等人,我发明一个,严惩一个,哪怕依律当杀头的,也毫不宽宥。但是,他们本来都是军中出世入死,浴血奋战的好男儿。是我将他们安设到了分歧适的岗亭上,才激发了后继之事。固然不得不杀,我实在于心不忍。”
关羽作了个挥部下劈的行动:“既如此,便依国法措置,有何为难?”
他望了望雷远:“却不知续之在交州,还能如许做么?”
“只是,老卒们在庠序当中受士子的教诲,不免会受言论的影响。他们再到基层为吏,更绕不开处所上的乡豪、大族。若不能将他们多量投放到一地,使他们能够相互支撑照应……不瞒君侯,以我这数年来的见闻,分离调派出去得社吏、里吏,有的身陷处所上的纠葛,怠倦不堪;另有很多人,很快就不自发地站到了乡豪、大族的好处上。此中相称数量的,还会与处所上的豪强狼狈为奸,进而放肆乡中,鱼肉百姓。”
雷远回声答道:“君侯,我在苍梧郡下的广信县还是利用此法。但其他各县,临时没法推行。”
可惜的是,以当代的前提,对基层管控之艰巨实在超乎设想。如许的做法不是不成行,但又必然面对天然的窘境。
“一来,老卒精锐剽悍,实乃军中之宝,除非重伤残疾,不能再战,不然军中不肯等闲放他们退伍。我初到乐乡时,因为携有自江淮败逃来的部众,需求退伍安设的残疾老卒甚多,故而以他们为社吏、里吏,既能掌控黔黎,又消弭了老卒安设的燃眉之急。但退伍老卒的数量毕竟有限,很多人就算退伍也属军户,不除军籍。现在交州军两万余众,每年合适担负社吏、里吏的,不过百数……君侯,这是杯水车薪。”
顿了顿,他又道:“续之在乐乡、宜都等地的运营,我一向在存眷。续之当年在乐乡的时候,遵循十户一社,十社一里,十里一乡的法则架设层级,调用老卒来担负社吏和里吏,但是从中择选可用之才加以拔擢。却不知……”
此前数载,因为有潘濬这个典留州事的士人首级在,以关羽为首的元从和荆州人分掌军政,相互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