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恩斯勤斯(1)
王慎上楼向天子行过礼,天子问道:“三司那边的案子办得如何样了?”王慎想了想,谨慎答道:“臣传闻他们是将张尚书、杜尚书和旁余人平分开来考核的,至今并未有甚么大的停顿。”天子点头道:“朕晓得了。太子那边又如何?”王慎答道:“殿下统统安好,请陛下放心。”天子又道:“他向你问过了甚么没有?”王慎道:“殿下并未说甚么。”
定机谋笑了笑,道:“公然是李明安,此人倒也算精干,只是听闻向来在枢部时,便同下属部属都相处不好干系,如何就派了他去?”王慎叹道:“殿下早些安寝吧,臣这便辞职了。”定权也不再多话,待他们都分开,又躺了下来,公然再不闻那叫声,从旁捡起刚才扔下的书,翻了两页,笑道:“七月在野,玄月在户,这不是说的我吗?”阿宝看他一眼,见他已将一部《毛诗》覆盖在脸上,也不晓得在想些甚么,便不去理睬他,接着清算手中的衣物。待都收好,他却仍然没有动静,便悄悄走了畴昔,将那本书拿了下来,却见他正睁着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本身,倒是吓了一跳,想了想便将那书又盖了归去。
自八月廿七日始,朝廷的钦命敕使前后共向长州去了三人。至玄月初八,最早去的一人便已回京向天子复旨,言李明安已经从承州赶赴长州,领受了将印。小顾将军也接到了圣旨,只待将军中事件一一贯新任主将交割清楚,便与后两名敕使一道解缆回京。天子接过他携回的李明安的奏报,看过以后,沉吟了半日,问道:“顾逢恩接旨今后,是个甚么模样?”敕使回道:“小顾将军将圣旨收好,又向臣扣问了太子殿下和顾将军的近况。”天子一笑道:“他是先问的太子,还是先问的将军?”敕使一愣,道:“最早问的是陛下。”天子道:“他是如何问的,你又是如何答的?”敕使回想了半晌,答道:“小顾将军问臣:‘圣躬安否?’臣答:‘圣躬安和。’小顾将军又问:‘东朝安否?’臣答:‘殿下亦安好,正依陛下旨意暂居宗正寺内,协查李氏逆谋案。’小顾将军又问:‘哪个李氏?’臣答:‘便是前任中书令李柏舟。’小顾将军过了半日才又问:‘顾将军安否?’臣答:‘将军只是旧疾发作得短长些,臣离京前听闻陛下已遣数位太医,悉心摒挡。想来待到副将军返京的时候,便没有大碍了。’小顾将军听了,就没再说甚么,只是请臣至行辕用了晚餐。”天子点头道:“你很会说话。”敕使赶紧谢恩道:“臣谢陛下嘉奖。”
定权这才想起本日已是重阳节,愣了半晌,才渐渐走至桌前,只见桌上满满地摆列着糟醉蟹、荷花鱼丸、琉璃藕片一类的内制菜肴。当中一盆重阳糕中,只放着石榴和银杏,却没有本身夙来不喜的枣和栗子,不由悄悄一笑。王慎瞥见他神情,于一旁笑着解释道:“这是陛下昨日亲口叮咛了臣,尽是拣着殿下喜好的东西,本日一早御膳房十几个灶台一齐出伙,做得了便立即给殿下送了过来。”没待他说完,定权神采早已煞白,指着桌上问道:“这不是你们安排的?”二人互看了一眼,王慎才笑道:“没有圣旨,臣怎敢动用这些上用的东西?殿下最喜好宫中的琉璃藕盒,这是本日朝晨,方从御苑中起出的。殿下尝尝,可还是阿谁味道?另有那壶蔷薇露,陛下晓得殿下酒量浅,特别叮咛了这个……”定权低声道:“王常侍,不要说了。”
待那敕使施礼退出,天子才又从案上拿起了承州刺史奉上的奏报,此中亦言都督李明安已经赴长,长州军中闻说换将,一片骚动,但经几位副将一力安抚,道只是暂代,是以迄今为止,并无叛变之说。其辞与李明安奏疏中所说的并无大的出入,这才舒了口气。偏殿的窗户未关,一阵冷风入殿,天子便不由咳嗽了两声。陈谨见状,忙不迭地叮咛将窗户闭死,又规劝道:“还未到奉炭盆的时候,气候倒是沁凉。陛下老是坐着,还是多添件衣服好。”天子起家道:“这就不坐了,你去取朕的氅衣来,朕要出去逛逛。”陈谨忙亲身将衣服取至,奉侍天子穿好,方欲跟从,便闻天子道:“你不必跟着去了,去宗正寺里,把王慎给朕叫过来,让他到东阁那边见朕。”陈谨看他出去,便指派了一个小黄门道:“你就去走一趟吧,把王常侍请到东阁上头去。腿脚敏捷些,要叫陛下多等了一刻,便是你的罪恶。”
天子登楼远眺,天涯一片寡淡云层,其下微微散射出斜日的金红光芒,映着点点灰色薄云,如视片片龙鳞普通。宫城前的模糊南山,影廓已经不如春夏时清楚,想来其上的草木也多已凋敝。一时但觉流年似水,一逝仓促,望着中间五色菊花,扳指一算,才想起明日便是重阳佳节。因今秋多事,本身早有敕令,重阳不宴,是以宫内并未像往年普通大肆采备,不过端了几盆菊花映节。又忽而记起竟显年间的一次重阳,本身与顾思林一道登高,竟爬到了南山山颠,其日气候晴好,能够眺望到红色宫墙,下得山迟,还心中忐忑,恐怕误了宫中的晚宴。彼时二人还皆是漂亮少年,现下再想起却只觉已如隔世。心中正微有慨叹,便见王慎已经从楼下仓促绕了过来。
天子笑道:“不哑不聋,做不得阿翁,朕便信了你的话。太子这几日还肯用饭吗?”王慎答道:“殿下都是定时进膳。”天子点头道:“那就好,明日你去叮咛御膳房,叫他们多做几道太子常日爱吃的菜,给他送去。”王慎愣了半晌,方跪倒谢道:“臣代殿下伸谢圣恩。”天子放眼东眺,半晌方道:“去吧。”
重阳当日,不过大朝晨,满街里便都是穿戴光鲜、头插茱萸的男女长幼,户户皆携着饵饼食品,预备入寺进香,兼赏玩秋景。相形之下,宫内倒是要冷僻很多,部衙也并不散假,只是众官员不管品陟,皆有一份御赐的重阳糕和茱萸,也算是应了节。定权没用早膳,直睡到近午方起。阿宝奉侍他穿好衣服,方洗过了脸在漱口,便见王慎和吴庞德穿戴得齐划一整进院。身后跟从一列陪侍,手中皆提携食盒,甫至院门,肴核香气已经溢散。王慎随即叮咛于院中摆开筵席,定权见世人忙着排杯置盏,不由皱眉问道:“这是做甚么?”王慎也不答话,等候菜肴皆已摆放好,方与吴庞德一同倒身下拜道:“臣等叩贺殿下双十华诞,恭祝殿下福祚绵长,龟年千岁。”
阿宝吁了口气,披衣下床,排闼走至院中,奉告守院的一个侍卫。那侍卫便又去陈述给王慎,王慎随后便亲身携人前来,将床搬开,又等候半晌,便缘着那蟋蟀的叫声兜墙将沸水一泼,四下立即温馨下来。王慎笑道:“这是气候冷了,臣的室内本日也跑出来了两只。”又道,“殿下成日不走动,便多加件衣裳,可千万不要受了凉。”定权看着他们将床又搬了归去,一面听他唠叨,点了点头,漫不经心肠问道:“李明安已经接办了长州事吗?”王慎道:“旨意恐怕才到,该当……”说了半句,方知被他赚了,赶紧开口道:“殿下,这个臣也说不清楚。”
王吴二人面面相觑,便见定权撩袍朝北跪地,恭恭敬敬三次叩首,道:“臣遥叩陛下雨露天恩。”站起家来,又对王慎道,“陛下赐宴,臣衔感涕零,不能亲面谢恩,便烦请王常侍替我回禀传达。”王慎忙道:“臣定将殿下的意义上报于陛下。殿下快请退席,顾娘子也快请,臣把盏为殿下贺。”定权微微一笑道:“王翁,这几日本宫的脾胃不好,吃不进东西,更不要说是喝酒了。本宫现在感觉头晕,想是夜里受了些凉,便少陪了。”说罢便回身入室。王慎跟入,直追到他床前,急道:“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定权踢掉了鞋子,面向墙躺着,也不答话。
八月尾连下了两三日秋雨,气候立即便凉了下来,满院伸展的凄迷杂草变成满院伸展的凄迷衰草,看得人更加难受。自前日起,便有只蟋蟀在定权床下彻夜叫个不住,定权被它吵得心烦意乱,亦跟吴庞德提起过一次,吴庞德也叫人将床搬开,细细找过,但并未寻到,便答复定权说蟋蟀已经跳走,殿下能够放心而眠。但是待到夜中,过了亥时,却又闻得一阵唧唧声起。定权从床上翻起,用手中书册狠狠向墙上一拍,倒温馨了半晌,但随即那草虫又开端鸣叫,并且声音比刚才还要大了几分。阿宝在一旁侧耳聆听,道:“只怕是封在了墙里头的,吴大人才没找出来。”定权皱眉道:“你出去说一声,叫他们炖壶沸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