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都耦国(2)

天子俄然展开了眼睛，打量他很久，道：“你再说一遍。”定权昂首道：“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适，多数耦国，乱之本也。”天子问道：“卢世瑜教过你，这是甚么意义吗？”定权答道：“是。”天子点了点头，道：“朕晓得了。天快亮了，你归去吧，让朕再想想，再想想。”

天子冷静看他半晌，问道：“你另有话吗？”定权道：“是。”天子道：“一并都说出来吧。”定权道：“别的，臣还想，五弟也已经行过了冠礼，恐怕就藩的事情，也该交代宗正寺多留意了，赵地的王府，亦要早修早建。再一二年，待他也娶了王妃，安排起来，方不至临时慌乱，使仪典不周。”天子点头道：“不错，你都筹算好了，还要来问朕做甚么？”定权低头道：“臣不敢。”天子嘲笑道：“另有话吗？”定权摇首道：“没有了。”

天子坐在椅上，以手支颐，好久才蒙眬合眼，便又听得一阵声响，又醒转过来。瞥见定权进殿，道：“不必跪了。”又看了一旁的内侍一眼，内侍会心，忙去上前，给定权翻开了手上的锁镣，又扶着他在天子榻上坐下。他的神采又青又黄，丢脸至极。天子走上前去，悄悄抚了抚他颈上一道浅浅伤痕，低声道：“朕就叫太医过来。”定权微微一颤抖，唤道：“陛下？”天子问道：“如何？”定权道：“我已跟顾将军说了。”天子冷静点了点头，道：“好。”又转头道，“快去。”那内侍正欲分开，却闻定权制止道：“不必了，你下去。”天子和内侍都愣住了，半晌还是那内侍游移地开口道：“陛下，这……”天子尚未发话，定权又道：“本宫有话要同陛下讲，你下去。”

定权问道：“给你一日的时候，够用吗？”顾思林道：“臣竭力而为。”定权道：“届时你们尽管说，剩下的事情由本宫来措置。”顾思林道：“臣遵旨。”定权点点头，问道：“现下是甚么时候了？”顾思林唤过家人扣问，答复道：“殿下，已经交寅时了。”定权笑道：“如此，当说的也都已说了。我便先回宫去了，带着这一身累坠，连跟娘舅讨口热茶喝都不便利，早归去复了旨，也好早些歇下。”他这副模样，顾思林反模糊生出了些许不安来，想要说句甚么，一时也无话可说。定权看在眼里，不由笑道：“娘舅不必忧心，我甚么事都不会有的。倒是娘舅，叫我这么一搅和，还要在京中多留些日子了。幸亏表兄归去了，也是一样的。”顾思林低头道：“是，殿下保重。”欲唤王慎出去，定权禁止道：“不必了，我本身出去便可。对了，娘舅，我还要问一句。肃王的阿谁侍婢，当时是不是已经有了身孕？”他俄然又问及此事，顾思林略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该当是。”定权点头道：“娘舅将她送到了那边？”顾思林不解他何故于此事如此体贴，愣了愣，道：“她是郴州人，臣叫人送她回郴州其妹处。”定权的身材微微一晃，悄悄咬紧了牙关，定神问道：“阿谁孩子呢？生了下来没有？”顾思林道：“这个臣不晓得。”定权猜疑道：“娘舅，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会不晓得？”顾思林道：“臣不敢相瞒，臣是派人看住的她，但是两个月后，她却俄然不知去处。臣亦不敢细查，怕泄漏了风声，叫宁……陛下晓得了此事。”定权点头道：“如此，我就明白了。想来就算是生得下来，也已经散落在官方，找不返来了。”顾思林无端又想起月前见到的阿谁年青官员来，虽明知世上再不会有如许的偶合，心上却多跳了两下，低声答道：“是。”

顾思林游移道：“殿下，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定权沉声道：“顾将军，你听本宫将话说完。不要再想长州那边的事情，长州如果有了半分差池，本宫是第一个饶不了你的。如许的话，也请娘舅奉告表兄。”顾思林讶异地望了他一眼，见他也正毫不避讳地盯着本身，那双眸子，俄然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变成了黝暗一片。恰是缘此，却如幽潭深渊普通，再也看不出其下究竟藏匿了甚么。那是今上看人的模样，太子是几时学会的？他游移了半晌，终是不敢再与之对视，冷静垂下了头来，隔了半晌，才低低答了一声：“是。”

天子咬牙半日，俄然泄气道：“朕不打你，也不罚你。再过几日你太子殿下还要上朝，先归去好好歇着吧。朕叫个太医畴昔，让他好好给你瞧瞧伤，你去吧，朕也乏了，想歇了。”定权闻言却愣住了，半晌方问：“陛下便不问问臣为何要说这些话吗？”天子摆手道：“你们一个个的心机，朕不想晓得。”定权黯然一笑，道：“陛下，臣彻夜从顾将军处返来，路上俄然想起了卢先生之前教过的书。陛下只听过二哥的，向来没有听过臣背书，明天臣背来给陛下听，好吗？”见天子沉默不语，又叩了个头，自顾渐渐诵道：“太子将战，狐突谏曰：不成，昔辛伯谂周桓公云：‘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适，多数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于难。今乱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图之。”

这话出自臣下之口，天然是无礼到了顶点，天子狐疑本身听错，指着定权转首问道：“太子刚才说了甚么？”一旁侍立的内官不敢开口，已闻定权又道：“臣是问，臣身为储君，有了错误，尚需陛下匡导经验。齐藩一个宗室，此次犯下这等谋大逆的乱行，按着国法家法又要如何措置？”天子虽死力禁止，两手还是不住乱抖，半日里才说出话来，咬牙道：“你是仗了谁的势，敢在朕的面前如此猖獗！”定权神采不改，道：“臣并非成心无礼，陛下适前已说了，过几日要让齐王之藩。只是臣想，按着本朝家法，齐王早已婚礼，之藩乃是本分之举。如果别的便没了惩办，只恐表里高低民气不平。”天子两太阳穴处突突乱跳，怒到极处，反倒笑出声来，道：“那朕倒想就教太子的令旨，你看此事要如何措置方好？”定权淡淡一笑，抬首望着天子，轻声道：“陛下，当初陛下信赖此事是臣所为，当时候又是筹算如何措置臣的？此事还需陛下决计，臣不敢置喙。”

不错，顾思林在昂首下拜时再次想到不错，我怎能够奉告身为人子的殿下，你的母亲，一早便已经属意肃王，却被你的外公和我另嫁给别人。我怎能够奉告你，你的母亲展开眼睛，对我说：“哥哥，你送她回岳州去，我天然会去处殿下请罪。但如果我听到她也出了事，便当即他杀。哥哥，你们毕竟还是不肯放过他，那么就当此事是我此生求你的最后一桩事了。”我怎能够奉告你，自那件事今后，赵妃已经专宠了两年不足，是你的外公几次三番奉告你父亲，他需求一个外孙，这才有了殿下你。殿下，有的话，是平生一世都不能说出口的，只当是臣和臣的一族对不起你吧。

定权点了点头，怠倦地问道：“这些事另有谁晓得？”顾思林点头道：“再没有旁人，当时看管肃王的侍卫，奉侍王妃的侍婢，一概都已经……”定权道：“赵氏母子也不晓得？”顾思林道：“如果陛下未曾奉告过赵妃，她也无从得知。”定权点头，喃喃道：“那齐王此次可真是做下了一件天大的蠢事。”顾思林不知如何对答，只低声道：“是。”

定权渐渐坐起，他行动艰巨，顾思林方想上前搀扶，却被他目光中一点奇特的光芒吓到，双手停在了半途。定权微浅笑了笑，本身端方坐好，看着顾思林说道：“娘舅，张陆正彻夜已经翻供，固然陛下不提，但是我想定然不会有错。陛下还说了，过几日就让齐藩回他的封地去。”顾思林答道：“是。”定权冷冷道：“我不晓得上面的事你本来筹算如何，但是现在你不必再等，后日的早朝上，就叫人将齐王教唆贰臣诟陷诸君，大逆不道的罪过揭出来。”

定权冷静走出屋外，王慎赶紧上前扶住了他，偶然瞥过，见他从室内带出的一抹含混笑意已经荡然无存。就在这转头的刹时，一念涌过了定权的心头，他赶紧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枷锁，但是晚了，它已经出来了，回不去了。微一慌乱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已趁机自心底响起：你们的胆量也太大了，这是我萧家的天下，还是你顾家的天下？那声音是天子的，还是他本身的？指上的伤口，现在才钻心般疼痛，定权激灵灵打了个暗斗。

天子捺着性子道：“等给你看过了，再说不迟。”忽见他右手的食指，已经肿成一片黑紫之色，皱眉问道：“这又是如何弄的？”定权笑道：“陛下赏的那副桎梏，臣一时无聊，用手拨弄着玩耍，不慎被绞到了。”天子天然不信赖，微微游移方道：“那恰好也一并瞧瞧。”定权手扶着床沿渐渐跪下，道：“陛下请坐，臣有事要禀明陛下。这话说出，或许陛下会做雷霆之怒，是故臣亦不敢求汤沃药，只请陛下先将棰楚敲扑预备一旁，臣方敢开口。”他返来后的话语行动皆荒唐猖獗，天子此时也不免起火，坐下道：“你先说，用不消获得那些东西，朕心中天然稀有。”定权承诺了一声，顿首道：“齐王此次的罪过，陛下筹算如何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