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麒麟合双星(2)
湘云吃了茶,先到凤姐儿处谈笑一会子,来到大观园,到稻香村李纨处又坐一会子,去怡红院找袭人。她与贴身丫环翠缕边谈笑边走,见蔷薇架下一个金晃晃的东西,她让翠缕拾来看。翠缕拾起,见是个金麒麟,就让湘云把她的也拿出来,说:“猎奇特,我向来没见园中有人带这个。”湘云接过看了,比本身的又大又有光彩,托在掌上,冷静不语。宝玉走过来,湘云忙把麒麟藏好,跟宝玉来到怡红院。袭人正在乘凉,忙迎上来,拉着湘云问长问短,请进房中。宝玉说:“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说完,在身上掏了半天,“哎呀”一声,问袭人:“你把麒麟收起来了吗?”袭人说:“你每天带在身上,如何问我?”宝玉焦急,就要去找。湘云就问:“你甚么时候又有个麒麟?”
宝玉冒雨跑回怡红院,见院门紧闭,闻声内里一片笑闹声。本来小生宝官与正旦玉官来找袭人玩,天一落雨,几小我堵了暗沟,院内积满水,捉些水禽来,关上门,在廊上看水禽戏水。世人只顾笑闹,没闻声叩门声。宝玉叩了半日,不见人开门,心中烦躁,把门拍得山响,袭人才闻声,问:“谁这会子叫门?”宝玉说:“是我。”麝月说:“像是宝女人。”晴雯说:“宝女人这会子不会来。”袭人畴昔,隔着门缝一看,宝玉淋得落汤鸡普通,又是着忙又是笑,开了门。宝玉一肚子气没处所出,门一开,也没看是谁,一脚踢去,正踢在袭人肋上,口中还痛骂不止。袭人“哎哟”一声,宝玉才认清是她,忙笑着报歉。袭人也知宝玉不会用心踢她,只得忍住气、忍住痛,反让宝玉快换衣裳去。
次日中午,史湘云带着丫环媳妇来到荣府。姐妹们多日不见,亲热得没法说。湘云见过贾母、王夫人等,贾母就让她脱了出门的大衣服。宝钗笑她爱穿别人的衣裳,客岁穿了宝玉的衣裳,把老太太都哄住了。迎春又说湘云爱说话,睡着了还唧唧喳喳说一阵、笑一阵。湘云不见宝玉,正问着,宝玉来到。二人问了好,湘云拿出一个手帕包儿,说是带来四枚绛纹石戒指,袭人、鸳鸯、金钏儿、平儿一人一个。宝玉说湘云会说话,黛玉嘲笑:“不会说话,配戴金麒麟?”宝玉脸上一红,不再说话。
宝玉自知这话过于鲁莽,不由涨红了脸,无言以对。黛玉死盯着他,见他如此狼狈,咬着牙狠命在他额上戳了一指头,说:“你这……”叹了口气,又拿起手帕擦泪。宝玉悔怨不迭,又被她戳一指头,不由流下泪来,想擦泪,又忘了带手帕,就用衣袖擦。黛玉偷眼瞟见,抓过一块绡帕摔到他怀里。宝玉接过擦擦泪,挽住她一只手,说:“我的五脏都碎了,你还只是哭。走吧!我们到老太太跟前去。”黛玉把手摔开,说:“谁跟你拉拉扯扯的!都这么大了,还死皮赖脸的。”忽听有人叫:“好了!”二人吓了一跳,倒是凤姐儿跑出去,说是老太太正怨天怒地,让她来瞧瞧,她说二人自会好,老太太还骂她懒。让二人跟她去见老太太,让白叟家放心。说着,拉上黛玉就走。
端五这天,各处门上插了驱祟的菖蒲、艾蒿,孩子们胳臂上系了避邪的虎符。王夫人治了酒菜,请薛家母女过节。宝玉见宝钗对他冷酷,也不便多说话。王夫人见宝玉无精打采,觉得是金钏儿的事,不睬宝玉。黛玉也觉得宝玉不安闲是受了宝钗的挖苦,便沉默不语。凤姐儿已知金钏儿的事,晓得王夫民气中不快,就不敢纵情谈笑。三春姐妹也无话可说。大师闷坐了一会儿,就散了。黛玉喜散不喜聚,倒没觉甚么。宝玉喜聚不喜散,更加闷闷不乐,回到房中,忍不住长叹短叹。
宝玉回到房中,笑着说:“我长这么大,明天头一次打人,不想偏踢了你。”袭人忍着痛服侍他换衣裳,强笑着说:“事儿是我起的头,好歹我也有错。只是别顺了手,打起别人。”宝玉再次赔不是,袭人却说小丫头们欠管束,宝玉觉得是小丫头,唬唬也好。到了早晨,袭人肋上更痛,晚餐也没吃,沐浴时才看出青了碗大一块。睡梦里她还“哎哟”连声。宝玉听到,心中更不安,端上灯来看。袭人咳嗽两声,吐了口痰,见宝玉过来,心中不安。宝玉照那痰细看,倒是一口鲜血,不由慌了。袭民气中不由冷了半截,怕遭不测。宝玉就要叫人烫黄酒,要山羊血黎峒丸。袭人怕事情闹大,扳连宝玉,不让他找。忍到天明,宝玉亲身去找王大夫,王大夫给他开了丸药,交代了如何内服外敷。宝玉返来,依法给袭人医治。
宝钗、凤姐儿去后,黛玉说:“你也碰到比我短长的人了。”宝玉自讨败兴,想回敬她,又怕她多心,忍住气,无精打采地出来。见各处都昼寝了,也没处所去,信步来到王夫人房中,外间的几个丫头手里拿着针线,却在打盹儿。王夫人在里间凉床上睡着了,金钏儿给她捶着腿,也眯缝着眼乱晃。宝玉上前悄悄拉一下金钏儿的耳坠子,金钏儿昂首见是他,摆手让他出去。宝玉掏一丸香雪润津丸塞到她嘴里,说是要向王夫人讨她到怡红院去。金钏儿推他一把,说:“你急甚么?你还是往东小院捉环哥儿与彩云去。”王夫人却一骨碌坐起来,劈脸一巴掌,痛骂:“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宝玉一溜烟走了。金钏儿捂住脸,不敢言语。众丫头出去,王夫人说:“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你姐出去!”金钏儿跪下哭求:“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尽管发落。我跟太太十来年,撵出去就没脸见人了。”王夫人虽是刻薄仁慈的人,却没法容忍这类行动,不顾金钏儿苦求,到底让金钏儿的妈把她领走了。
黛玉见宝钗挖苦宝玉,也想趁机讽刺,却因靓儿找扇子,改口问:“宝姐姐,你看的哪出戏?”宝钗只当黛玉帮宝玉,就说:“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又赔不是。”宝玉就插嘴:“姐姐通今博古,如何不知这出戏名?这叫《负荆请罪》。”宝钗说:“你们通今博古,才知‘负荆请罪’,我不知甚么‘负荆请罪’。”宝、黛二人听她话中有话,不由羞红了脸。凤姐儿虽听不懂三人说甚么,也看出个大抵,就说:“大热的天,谁吃了生姜?”世人都说:“没人吃生姜。”凤姐儿托着腮,说:“既没人吃生姜,如何辣辣的?”宝、黛二人更不美意义。宝钗也不好再说。
宝玉跟在二人前面,到了贾母跟前。凤姐儿讽刺她正碰上宝、黛手拉手儿,倒像黄鹰抓住鹞子脚,掰都掰不开。说得满屋人都笑起来。黛玉挨着贾母坐下,仍一言不发。宝玉只好与宝钗搭讪,说是身材不好,未能去给大哥拜寿。宝钗说他身材不佳,去不去没干系。宝玉问她如何不看戏,宝钗说她怕热。宝玉又觉没意义,嘲笑着说:“怪不得大师把姐姐比杨贵妃,体胖怕热。”宝钗大怒,又不便发作,嘲笑着说:“我倒像杨贵妃,只是没有一个好兄弟做杨国忠!”小丫头靓儿的扇子不见了,说:“必是宝女人藏了。好女人,赏我吧!”宝钗说:“我和谁打趣过?你来疑我!”靓儿跑了。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重了,当着世人,更加不美意义。
薛蟠派人请宝玉喝酒,宝玉不好推让,到早晨返来,已有几分酒意。回到院内,凉床上有小我躺着,他觉得是袭人,坐在床沿上,推她一把,问:“痛得好些了?”那人翻身坐起来,倒是晴雯,带着气说:“何必来,又招我?”宝玉拉她在身边坐下,笑着说:“你的性子越来越惯娇了。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说上一大堆。袭人来劝,你又捎带上她。你说,你该不该?”晴雯不美意义地说:“拉拉扯扯干甚么?我也不配坐这里。”“你为甚么睡这里?”“你不来能够,你来了就不配了。她们都洗了澡,让我沐浴去。”宝玉要跟她一齐洗,她不肯意,说老太太让鸳鸯送来了生果,冰在水晶缸里,让他吃。宝玉就让她洗洗手,给他拿生果。她用心气他:“我连扇子都摔断了,再突破盘子,更了不得。”宝玉宽宏地说:“扇子本是扇风的,你要爱撕就撕,别在活力时拿它出气。比如杯盘,你要喜好听那一声响,用心砸了也能够,别在活力时摔。”晴雯说:“我就喜好听撕扇子声。”抓过宝玉的扇子嗤、嗤、嗤撕得一条一条的。宝玉欢畅地说:“撕得好,撕得好!”麝月走来,宝玉又夺过她的扇子让晴雯撕。麝月连说“不法”,宝玉却让她把扇匣子搬来,让晴雯撕个够。晴雯不肯再撕了,宝玉说:“令媛难买一笑,几把扇子值甚么!”袭人派人清算了破扇,晴雯笑个够。
黛玉走出去,晴雯与丫头们忙出去。黛玉打趣说:“大节下,哭甚么?莫非是争粽子吃争恼了?”宝玉与袭人破涕为笑。黛玉又逗着袭人叫嫂子,又勾起袭人的伤感,说她只知为主子尽忠,除非死了才罢。宝玉又说他要做和尚。黛玉笑他:“做了两个和尚了。”宝玉一笑了之。
宝玉逃回大观园,来到蔷薇架前,听到有哭声,隔着篱笆洞一看,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用簪子在地上画甚么。宝玉只觉得碰上个黛玉般的痴丫头,也在挖土葬花呢!再细看,她是在画字,每次都是十八笔。他想上去搭讪,又怕获咎了钗、黛。他见她像似女伶人,又分不清是唱甚么角的,就按照她画的笔划来猜她写甚么字,最后猜出是蔷薇的“蔷”字。宝玉又觉得她在作诗填词,在地上画字考虑。可画来画去,老是阿谁“蔷”字。内里阿谁画痴了,内里这个看呆了,谁也没重视,天上俄然飘来一片乌云,哗啦啦落下雨来。宝玉怕淋着那女孩子,忙叫她去避雨。他在花丛中只露半个脸,那女孩子竟没认出男女来,连向“姐姐”伸谢。
晴雯换衣裳时不谨慎,把扇子掉到地上,跌断扇子骨。宝玉不快地说:“蠢材!将来你本身当家立业,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嘲笑着说:“二爷迩来气大得很,前日打了袭人,本日又寻我的不是。之前那么贵重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动过气,这会儿一把扇子就这么贵重了。嫌我们,就把我们打发了,再挑好的使唤。”宝玉气得浑身乱颤,说:“将来有散的时候!”袭人忙过来劝宝玉,晴雯反而冷嘲热讽,就是因为她奉侍得好才挨了窝心脚。袭人想要回敬晴雯,见宝玉气黄了脸,只好忍住气,推晴雯出去,说:“好mm,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抓住“我们”二字,充满醋意地大做文章,把袭人羞得神采紫涨,一时无言以对。三人越吵越短长,宝玉站起家,就要回明太太,把晴雯赶走。晴雯慌了,又不肯走。宝玉赌着气,非赶晴雯走不成。袭人劝不下宝玉,跪下来恳求。丫头们呼啦啦都出去跪下,求宝玉不要赶晴雯走。宝玉拉起袭人,长叹一声,坐在床上,痛心肠说:“叫我如何才好!这个心都使碎了,也没人晓得。”说着流下泪来。袭人、晴雯都跟着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