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送子
借着贾宝玉的婚事,王夫人自发也能逞上一回当家太太的威风,可谁知黛玉那边虽二话不说就让人送来了对牌,她办起事来却全不对滋味。
王夫人一肚子敲打叱骂的话都噎了归去,对史湘云的百般不满也尽数消逝,搂着她儿一声肉一声,一叠声的叮咛人到府上四周报喜,又拿了私房来给史湘云补身子。
不想王夫人却压根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她本就对史湘云这个媳妇不甚对劲,最怕儿子娶了亲就忘了娘,贾宝玉对老婆不冷不热正合她情意,那里还会去说教管束。
她毕竟大师出身,失势前也是荣国府当家太太,于红白丧事筹办上很有本领,黛玉又未曾在此事上推委迟延下绊子,贾史两家从下聘到迎娶可说到处安妥,即便比不得贾琏与黛成全亲时的盛景,于中等人家里也很够看了。
没有黛玉点头,库房里的东西搬不出,账房也支不出银子,这些表里管事不认对牌也不认她这个二太太,只认琏二奶奶和她身边的亲信丫头婆子。
得了贾母的话,王夫民气头一块巨石才算落了地,眼圈儿还泛着红就迫不及待命周瑞家的去知会黛玉。这婚事筹办起来学问大着呢,样样色色都要筹办安妥,她不先盘问清楚公库里当今有哪些东西如何使得。向来府上嫡出爷们结婚,公中但是有一万两的用度,他们又没分炊,大日子用的各色器具摆件也该用公中的才是。
史湘云有孕,贾母晓得了也是欢乐非常,虽说日子还浅不好张扬,到底还是另寻了个由头备了桌家宴,一家后代眷坐在一处乐呵一回。
史湘云是宝二奶奶,最大的本分便是服侍贾宝玉,可她恰好又不如何得贾宝玉喜好,伉俪两个相处非常冷酷,传闻暗里里多是史湘云含着委曲扯着贾宝玉掰扯事理,贾宝玉却老是不发一语。王夫民气疼儿子,史湘云不得贾宝玉欢心,她天然要给儿子房里放两个懂事知心的,竟一气就要把金钏儿彩霞两个都抬给贾宝玉做姨娘。
贾珠少时也曾是贾母最引觉得傲的孙儿,偏福薄命舛,常常想起总令贾母心伤落泪,连带的对他的遗腹子贾兰也不敢靠近。乃至愈是听下头人说李纨如何会教子,贾兰如何会读书,她便愈是忍不住对这个重孙敬而远之,只在份例上宠遇他们母子以作弥补。
王夫人闻言微微一笑,正要接一句沾沾喜气也好,贾母便不轻不重的将筷子拍在了桌上,顿时一桌子人除了她左手边的黛玉还在慢条斯理的咽口中的吃食,都悄悄放箸听训。
史鼎夫人过后也曾让人转着弯儿给王夫人那边露了点风声,想着王夫人能多少束缚一番。这京里膏粱纨绔暗里里花腔繁多荤素不忌,长辈们都略晓得点影子,贾宝玉畴前名声又不佳,史鼎夫民气里总揣测着他是不是心机不在女色上,只盼着他现在娶了亲收敛着些,大师面上也才气都雅。
何如贾政不争气,贾宝玉又还立不起来,王夫人忿忿几日,一来手上没甚么人手,二来实在不敢在贾琏眼皮子底下冒昧,只得硬吞了这口恶气,用心为贾宝玉筹办婚事。
不过卫史两家的事儿闹得过分丢脸,不管史家还是贾家都不肯再让贩子之人拿他们嚼舌, 便未曾张扬, 只悄悄换了庚帖,请高人算了日子, 定在半年后嫁娶, 也就罢了。
贾母内心针扎普通疼,对王夫人也就不像平时普通不假辞色,一口便应下了王夫人想要亲身为贾宝玉筹划婚事的哀告,还亲口承诺了补助私房。毕竟不管王夫报酬人操行如何,她毕竟十月怀胎生了贾宝玉,十多年来更是一心为贾宝玉运营、慈爱有加。
贾宝玉冷着脸不言不语,史湘云本就为他与儿时差异的态度暗自悲伤垂泪,夜里常常安息不稳,这会儿又被以往还当的慈眉善目四字的表舅母如此搓磨,一不谨慎便梗的气短,软软倒了下去。
贾母坐在上首眼睛一眯,坐在她右手边的史湘云便一脸娇憨的接了话:“都是一家子,我们天然都是有福分的,一会儿我就让翠缕把我那尊送子观音像给琏二嫂子送去,也许就好了呢。”
还是她挑的媳妇有福分,进门就能坐胎,哪像大房那么个妖妖娆娆的狐狸精,嫁过来两年连个动静都没有。
只要一想到大房诸人这会儿如何焦急上火,黛玉又是如何妒忌焦炙,说不得还要闹出甚么事端,她便感觉心头畅快。可惜荣禧堂那边服侍的下人嘴巴都闭得蚌壳似的,倒叫她少了热烈瞧。
在史鼎及其夫人看来,这门婚事独一美中不敷之处倒是在贾宝玉身上。结婚都娶的面无神采一副与己无关模样的,他们活了半辈子,也只见过贾宝玉这么一个。
金钏儿彩霞还满心欢乐等着给史湘云叩首,赶上这等景况也只能先退到一边,等着管家请太医来瞧。
半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若要想将婚事办的昌大又妥当,倒是宜早不宜迟。王夫人别的事都能忍的,唯独贾宝成全亲一事不能由着别人摆布。
比起远嫁不知根底的人家,或是才入京的所谓“新贵”,将史湘云嫁入自幼心疼她的姑祖母家亲上做亲,还是贾母如许的老封君亲身去求娶, 起码听起来好上很多,旁人晓得了也会夸一回史家长辈的慈爱与不易,感慨他们为侄女筹算的殷勤体贴。而史湘云近些年虽与贾宝玉不常见面,倒还念着他儿时的小意和顺, 本来忐忑难安的心也落到了实处,可谓皆大欢乐。
侵占若兰去后, 卫家老太太失了眸子子普通的长孙, 已是认定了史湘云命硬克夫,更是四周鼓吹史家黑了心肝,想将如许孤煞命格的女孩儿说与他家, 仗着年纪辈分闹个不休, 史家底子没法再为史湘云在京中乃至金陵附近寻一门差未几的婚事。
她要开库房挑东西,管着库房的媳妇立即就让人从总账上挑出对应的册子来与她瞧。任是甚么人高的南海珊瑚、十二扇的紫檀屏风,只要王夫人瞧着好,她们便服服帖帖拿红笔圈了。可如果王夫人当真要从库房里把东西取出来,管事媳妇话说得再好听再顺耳,内里的意义却还是要先问过黛玉。
若非史家陪嫁还算丰富,贾母又帮着把二房的帐单列出来教诲史湘云管家理事,她还想让史湘云好生立上两个月的端方,跟着李纨学些眉眼凹凸呢。
如果没有卫若兰订婚后早夭的那一出, 史家说甚么也不会把史湘云许配给贾宝玉, 可天意如此,他们也无可何如。
邢夫人一贯对黛玉只是面子情,内心又清楚这回的酒菜为的是二房媳妇肚子里的那块肉,不免更加愤怒,暗骂黛玉只会妖媚男人却不争气,面儿上更是将史湘云夸出花儿来,直叹王夫人有福。
即便史湘云有贾母护着,王夫人还是寻着个拿捏她的由头,借机发作起来。
除王夫民气中犹觉不敷,暗恨贾琏压了贾宝玉一头以外,便是贾母贾政与史家诸人都夸奖不已。贾宝玉并未有功名在身,很多逾制之物皆不成用,能有如许的步地已属不易。
日子必然,王夫人便特地去贾母跟前服了一回软,红着眼圈儿说了这些年为人母的不易,连早夭的贾珠都讲错提了一嘴,她才略带哽咽的说到终究等着了贾宝玉结婚的这一日。
这一瞧,便摸出了喜脉,算算日子,八成还是个坐床喜。
要给史家的聘礼才略理出眉目,给贾宝成全亲用的院子尚未粉刷好,王夫人便已经气的生出了好几个口疮,嘴角的燎泡从未病愈过。只拿对牌却事事还要黛玉做主,她岂不是与管家的丫头无异,空拿着钥匙做浮名。